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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扬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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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2:47: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扬之水
  扬之水是赵丽雅的笔名。

昨夜西风凋碧树:
     

  第一次见赵丽雅的时候,我才12岁,站在她家那幢白色别墅下面,周围是盛开的各种鲜花。我心里想:住在这样美丽房子里的女人,应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穿着一袭白裙,长发披肩,袅袅娜娜,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走进楼门,我马上发现自己想错了,楼里面的装修保持着五六十年代的风格,暗红色木质地板,油漆已经有些剥落了,楼道里凌乱地摆着各种大小不一,式样各异的书柜,里面装满了书。迎面走来的赵丽雅更是让我大跌眼镜,身材瘦小的她,剪了个比男人还要短的寸头,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黄的白衬衫。  

   那天她和爸爸谈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在心里一直纳闷,以她的经济状况和家庭环境,怎么会打扮得这样朴素呢?但是她那穿着白色衬衫瘦小的身影一直留在我脑海里。后来的若干年里,总是能从各种渠道听到她的一些消息,像出版新书啦、发表文章啦等等。

  赵丽雅在学术界的声望日益高涨,从处女作《棔柿楼读书记》到后来的《脂麻通鉴》,再到前几年的《诗经名物新证》,一本本著作的相应问世。她渐渐被被列入京城“三大才女”之一,殊不知赵丽雅走到今天的境界,付出了多大的努力。

  在她正当求学年纪的时候,赶上了文化大革命,只好进了王府井的一家百货商店,整日与西瓜打交道。早晨开车去拉,白天没事的时候还经常帮助售货员在柜台前叫卖,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七年。可是凭着对文学的热爱,她在工作的空闲,一头钻入书中,既看又写,逐渐小有成就。

   赵丽雅爱书在文化界是出了名的,张中行先生把她对书的热衷总结为“一多三快”:“一多是书的情况,尤其是新出版的,知道得多。以我常常借光的为例。一种是诹文时候提到某种古书,不知道有没有新整理的版本,要问她,她必答得很干脆,有,是什么,或没有。另一种,进一步,并知道某新书的销售情况,有些书,我就是靠她的博闻拿到手的。再说三快。一快是买书快。就我所知,她买,或代我买,都是急如星火,想到就上车,耽误吃饭也在所不惜。二快是读书快。只说使我大吃一惊的一次,是我的老朋友王泗原先生的两部大著,《古语文例释》和《楚辞校释》,艰深,共八十万字,一次她说,一直很忙,拿到而未能看,好容易得一天空闲,才读了一遍。老天爷!我是直到现在,只读了前一种,后一种就没有胆量开卷。三快是笔下快。单说我确知的一次,是求她介绍我的一本书,以期出版后不至于没有一个人买,她下午翻看了原稿,大概是想第二天动笔吧,不料头枕着而不能入睡,于是起来写,一气完稿。第二天清晨就送来,两千字,充满灵感和妙句。我不由得望天兴叹。”

在赵丽雅身上,找不到一点作为女性的兴趣爱好。不要说胭脂脂粉从来没买过,就是样式新颖的衣服也基本上没有穿过,经常穿一双比脚大很多的白色布鞋。朋友们不解,她说:“不是买的,是侄女送的。”赵丽雅十几年如一日地留着如男人般短的发型,理由只有一个:可以节省梳头的时间。她从来不逛商场,更不用说电影院和游乐场等娱乐场所。

衣带渐宽终不悔:
 

  今年初夏,我听说她正在筹划一本名为《中国古典诗词名物考》的书,心里十分感兴趣,于是起了登门拜访的念头。还是那座白色别墅,仍然是油漆斑驳的暗红色地板,和十几年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更加破旧了而已。赵丽雅仍然留着寸头,在一件陈旧的绒衣外面罩了件毛背心。

  为了工作方便,她独自一人住在二楼的一个套间里,里屋是卧室,外屋是书房。我来到的时候,赵丽雅正在工作,床上、桌子上和窗台上,到处都是摊开的书和卡片。看见我来了,她不好意思地说:“屋里太乱了,我正在复印一些东西,你稍微等一下。”我连忙说没关系。

  她一面收拾着屋子一面和我攀谈:“我现在成天都在忙《中国古典诗词名物考》这本书,连插图我都自己做。”她把手里的图片展示给我看:“你看,这就是《金瓶梅》里所提到的女人头上戴的头面,是考古发现的。”她指点给我看:“这幅是玉的,这幅是金的,这幅是宝石的。”

  谈到自己的书,赵丽雅的话就多了起来:“为了学习名物考证,我专门拜一位考古界的老先生为师,到现在为止,已经学了七年了。这本书里面文字有30万左右,我配了八百多副考古图片,读起来会更有意思。这些图片从挑选到扫描都是我自己干的,我不放心把它们交给美工。”

  赵丽雅现在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一个月工资才1500元,因为没有本科学历,所以一直没有能评上高级职称。但是她对此丝毫不在乎,“我这个人就是不喜欢听老师讲课,愿意自己钻研,很多人都觉得自学会走弯路,但我就没有这种感觉”她说。

  “我觉得现在自己很幸福”,她这样说:“因为我上班和下班都做的是自己喜欢的事情。”她不习惯用电脑写作“对着电脑,我没有想写作的欲望。”所以,她的文章都是先在稿纸上写好后在敲进电脑里。

  她的写字台上重重叠叠地打开着好几本书,地上、柜子里、椅子上满是各种各样的纸盒,里面装满了写满字的卡片。“每当我自己有了想法的时候,就记在卡片上。你别看这些纸盒杂乱无章,但是它们各有各的用途。”赵丽雅指点着纸盒说:“这几个里面装的是不太成熟的想法,那几个装的是已经经过了思考的想法……”

  她家中数量最多的家具就是书柜,几乎霸占了所有的地盘,但就是这样,也不够收纳每日递增的书籍,很多书柜由于放的书过多,木质板材已经被压变形了。“我这个买书的毛病是以前在资料室落下的”,她笑着说:“以前负责给单位买书,遇到自己喜欢的书,就假公济私地买回来。后来离开了,这个习惯却改不了了。有的时候,我为了写一篇2000字的文章,就会买上十几本书。”

  陈四益对于她买书的癖好这样形容道:“她给我的印象是爱书成癖,好像天性就同书有缘。几乎每周要逛一次书店,洋装的、线装的,只要看得中,口袋里也掏得出钱,便买回去读。”

  赵丽雅有一个在现代都市人眼里十分奇怪的特点——从来不看电视。“我就是不喜欢看,从家里有电视开始,就没看过。”突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压抑不住笑着说:“那天,我在客厅里喝茶,偶尔瞟了几眼电视,就发现一处纰漏。电视剧里的狄仁杰竟然拿着一个扳指,可是扳指是清朝才有的饰物啊。”

  生活中的她,远远没有了在学问里的如鱼得水,挥洒自如。她的朋友胡洪侠在文章里写道:“去年的秋天吧,上海子善兄和北京的赵丽雅(扬之水)经深圳去香港参加中文大学的一个颁奖典礼。赵丽雅没怎么出过门,方向感也差,陆灏兄专门打电话来,说是赵丽雅对江湖颇有些陌生,嘱我在深圳负责接送。我自然非常乐意,戏称扮一回‘护花使者’”。

  赵丽雅是个性情中人,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在香港见到心仪已久的才女林文月后,她激动地对朋友说:“我见到林文月,我终于见到林文月了。”朋友问她:“是不是很美?”她眉飞色舞地说:“太美丽了,没见过那么淡雅的美;太有风度了,气质真好。如今又美丽又有才华又有气质的才女太少了,我们这边都没有了,我要是男的,说什么我也要去追求她。”

  我提出要给她拍照,赵丽雅死活不同意,说自己最不喜欢把自己的照片“示众”。和现在流行的书籍装帧设计不同,她所有的书籍上面都没有作者照片,作者介绍也只有寥寥几句。“我只想踏踏实实做学问,大家喜欢我的书,尽管去看书的内容好了,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我长得什么样子呢?有一个外国读者非常欣赏钱钟书的《围城》,她到中国后想尽办法请求见钱钟书一面,钱钟书托人转告她:‘你吃了一个非常好吃的鸡蛋,用不着一定要见下这个蛋的母鸡吧。’我也就是这个意思”,赵丽雅笑着说。

  我仗着父亲与她的交情,以晚辈撒娇赖皮的口吻请求她,但是一直和蔼开朗的她在这件事情始终不肯退步,最后只得作罢。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起身告辞,她送我来到院子里。院子里的花园可能因为长期没有人料理,杂草丛生,在黄昏的映衬下,很有点儿“芳草萋萋”的意境,但是仍有美丽的花朵从草丛中探出鲜艳的花瓣。一只黑白相间的猫咪叫着向我们走来,用身体亲昵地蹭着我的小腿。赵丽雅说这是一只流浪猫,现在寄居在这里。

  回去的路上,天上渐渐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想她今夜又可以有“小楼听雨眠”的雅兴了。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1-23 12:55:44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3 13:59:45 | 显示全部楼层
赵丽雅:在“落花深处“和古人约会
  
  
   2004年04月10日 04:50 深圳商报
  
  
  文化大革命时期,她曾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一食品店操刀卖西瓜。其后跨过一两个与文字有些关联的小桥,就走入《读书》,终于投刀而改为拿笔;
  
  1986年至1996年,她是《读书》编辑部一名出色的编辑;
  
  1995年,她开始深入研究文物考古,对中国古代诗歌中的名物或物象考据精彩杰出,著有《诗经名物新证》、《诗经别裁》、《脂麻通鉴》等。
  
  赵丽雅———在“落花深处“和古人约会
  
  因为结了婚,就没有上成大学
  
  伊浅心(以下简称“伊”):自从张中行先生的《负暄三话》写了一篇有关你的文字,大家就对你的职业变化,尤其是前后职业的反差很感兴趣。从卖西瓜、开货车到现在的书斋学者,这之中有时代的原因,而从你自己来讲还有什么原因呢?
  
  赵丽雅(以下简称“赵”):其实我整个的变化原因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干一行,爱一行”。我是吃亏在“干一行,爱一行”,得好处也在“干一行爱一行”。我是70届的,那时我到北京房山县山区插队。插队的时候我就全心全意干农活,简直是在拼命。结果一年半我要被调回来的时候,我还到公社去要求,说我坚决不回去,一定要留在这儿。别人都觉得不能理解,就问我是不是嫌分配得不好。最后上面就对我说:你要服从组织分配,人家是闹着要回城呢。没办法我就回来了。
  
  伊:回来后在什么单位,真的是开货车,卖西瓜吗?
  
  赵:我回来在北京王府井果品店上班,的确开过货车,所以我常说自己是“大家都不开车的时候我开车,大家都开车了我又不开了。”那个时候我们那里来了一辆车谁都不愿意开,我就说我去开。那是1972年,我18岁的时候。好多人说我卖西瓜,其实我不是卖西瓜的。那是因为收车之后没事大家在宿舍里休息,我就觉得浑身有劲没处使,就去帮着别人去卖西瓜。那时候住宿舍,夜里来了西瓜,我也去帮助卸车什么的,还在这里拼命地加班,值班。就又是一种“干一行爱一行”的想法。7年以后,去了民间文艺研究会,民研会的人事干部到我们单位去调查,一个负责人说,她这个人可能脑子有毛病,干起活来不惜力。都觉得我神经病啊,因为一般没有这么拼命的。按说那时候那么多业余时间,应该去读点书,但是也没有想到,再说也没有什么书可读,所以我就是拼命干活。
  
  伊:后来也去考过大学吧。
  
  赵:我是1979年去参加高考的,那年我考的语文英语都是80多分,数学只有9分,这样就只能报外语专业。但是那年报外语系有年龄限制,超过23岁就不录取了,我就过了23岁,没有录取。后来跟我同样情况的有一批人,他们就到高教部闹去了。这样第二年2月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又补招了120个,其中就有我。我那家长(丈夫)比我大6岁,他当时已经上大学了。头年他对我说,既然没有录取就结婚吧,于是我就结婚了。后来我特别傻,到学校去跟人说,我已经结婚了,还行吗?人家就说,结婚了你还上什么大学啊,结果就没有上成。其实当时我要什么也不说不就得了吗。后来我家长说,你没长脑子啊,你跟人说那干吗。结果我从此就再也没有机会上大学了,一辈子没文凭,到现在还在吃没文凭的亏。后来我也不愿意去上什么电大夜大,就读自己感兴趣的书,然后就到民间文艺研究会资料室。
  
  “《读书》这十年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
  
  伊:这么说读书的兴趣就是从民研会开始的了?
  
  赵:在民研会那个时候我负责买书,在允许的范围内,一般是我想看什么书就买什么书。对我最有影响的一个人,叫傅信,是研究民间文学理论的。1979年钱锺书的《管锥编》刚出来,他就对我说这本书你应该看看。所以可以说,我一开始是拿这个《管锥编》当入门书看,就是作为一个索引,里面提到的那些外国书就算了,但那些中国书,我都恨不得找来看。好多当时一时找不着的,我也留下印象了。
  
  伊:后来你到了《读书》,那学习环境就更好了。
  
  赵:是啊,这环境确实太好了!我1986年12月到了《读书》,一直到1996年。期间谷林先生和我的通信,对我的帮助也非常大。他是非常细心的人,因为他是做会计的啊,他把这种细心用在文史上,正是一种一丝不苟的文风。我一向是粗心大意,他帮我看稿子啊,改错字啊。还有一些帮助就是潜移默化的了。在《读书》认识的人就更多了,都是顶尖的人物。这个对于我来说是“师从众师”了,不限于某一个老师,这样就不会有一种思维定式,视野就更广阔了,那种帮助都是一种影响,等于是在他们中间熏陶出来。《读书》这十年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阶段。
  
  伊:什么时候开始进入了现在这个学问中?
  
  赵:1995年认识我现在的老师孙机先生。我其实一直对文物考古有兴趣,那些书我很早就开始买了。因为我以前读古诗词和古代小说,首先感兴趣的就是里面提到的那些东西。比如服饰啊,用具啊。以前读《金瓶梅》如醉如痴的,光是里面那些东西的名字就特别好看,想去探究。然后我就向王世襄先生请教,他就说,我给你推荐一个最好的老师。他介绍我认识了孙机先生。刚开始孙先生是手把手教我,比如说给我一个题目,列一个提纲。我呢,就恨不得做一个最好的学生,要最快速度给他写出一篇文章来。一开始就几乎是做作业的性质,做了一大堆作业,其中有一篇最重要的作业是《诗经名物新证》,最后就变成了一本书。当时孙先生给我提了《楚辞》的名物和《诗经》的名物两个题目,我选择了《诗经》。我跟孙先生已经9年了,孙先生因为是在历史博物馆,不在大学里,所以我也没法考他的博士生,他不能授予我学位,但是他给我一个做学问的方法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可能是什么学位都换不来的。我最佩服孙先生的也就是这些能力,一些表面没关系的东西他就能发现内在的联系。这是有学位也不一定有的一种能力。如果说做学问有快乐,那全部快乐就在这个上面。寻找落花深处闭藏的历史真实
  
  伊:从什么时候开始用“名物研究”这样的方法呢?
  
  赵:早就有了,其实是经学里的一支,我自己现在对它的定义是“研究和古代典章制度风俗习惯有关的古代器物的名称和用途”。也就是发现和寻找“物”里边的故事。比如拿起来一个碗,首先你得说出来它叫“碗”,而不能只说是“瓷的容器”,为什么叫碗,最早叫什么,后来又叫什么,然后是干什么用的,是喝酒的,还是喝茶的,还是盛菜的。其实就是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只不过它已经散落在了历史的尘埃中了,所以我目前这本书有一个名字的设想就是“落花深处”,就是寻找落花深处闭藏的历史真实。
  
  伊:沈从文后来的文物研究和你现在做的是一种方法吗?
  
  赵:是啊,我觉得是一样的,包括《诗经名物新证》这个题目都是沈从文提的。当然名物研究的二重证据法早就由王国维提出,王国维的证据主要是甲骨文,是文字。但是沈从文是拿实物,当今出土的文物和文献。孙先生也走的这条路,但他主要走的是考古的路,而把史啊文啊作为工具,我更希望二者相得益彰。
  
  伊:我觉得你做的学问是“有温度的历史”。
  
  赵:给历史注入细节,让细节活起来,不就有温度了吗。就像珠宝,经常我们看到的都是分开来放着的,但其实那时的女子都是成套插在头上的。如果戴上了一整套,金瓶梅里的潘金莲不就活生生站在眼前了。再比如陈经济给潘金莲捎一块手帕,看着那手帕的名都舒服,读着也口齿生香,如果我现在拿一块明代手绢的实物来给你说就是它,那多有意思啊!
  
  伊:你在古代的生活细节里去钻得这么深,放大了这么多东西,回过头来看我们的现代生活,看这些钢筋水泥,会不会觉得现代生活是粗糙化了呢?
  
  赵:你说的这个钢筋水泥还只是一个形式,我是想说人的整个修养性情都发生变化了,像中国过去的那个“礼”吧,其实在它的初创时期是有生命力的,要不然它不可能维护整个一个《诗经》的时代。那是靠礼和生活艺术的结合渗透来维持这么一个生活秩序的。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包括写一封信,为什么谷林先生写给我的信在网上一发,大家一看就觉得特别好,那就是因为保持了一种旧日的修养,其实就是旧日的一般文人学者都有的东西,而现在没有了,没有了很久了,这个才是真正失去的。
  
  伊:你对《诗经》有特殊的兴趣吗?“扬之水”这个笔名也是取自诗经。
  
  赵:有兴趣,不过说不上特殊。我这个人的特点就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如果要我一辈子搞《诗经》我真得拿脑袋撞墙去了。而且最糟糕的就是我的记性不好,你现在要问我《诗经》里的一个问题,而且还是我自己写过的,我都可能答不上来。我现在就专心在我现在写的东西里面。我其实是对文物有特别的爱好,而且还不满足于对它的欣赏,而是要搞清一个物品当时叫什么名字,怎么使用,也就是对古人生活中的那些细节特别感兴趣,当然现在对细节感兴趣的人也特别多,现在拍历史影视剧,写历史小说,最难的就是那些细节,一举手一投足一开口说话,一个环境该怎么布置,我最关心的就是这些东西。我不是说要去跟古人约会吗,比如说这是一个唐代的碗,我就把它作为信物一路走过来,找到一幅唐代的画是画的这个碗,找到一首唐诗是咏这个碗,三点交汇,那就是我要约会的对象了。“我是要追求一种我心目中的
  
  ‘文字的精致’”伊:现在刚刚完成的这本书写了五年?
  
  赵:是啊。这本书的副标题是“古诗文名物研究”。我给自己定的是,已有定论的不说,没有把握的不说。我就要说别人没注意到的,比如书里边讲了香炉、香料和香具的变化。咱们到现在没有一本很完整的中国香料和香具发展史,日本倒有。其实中国的熏香历史这么久,出了这么多精美的香炉,包括后来的宣德炉,还有进口的香料,国产的香料,进口国产的配起来做成香丸什么的,这种种变化都有很多诗词来吟咏。如果加水的话写一本中国香料发展史大概没有问题,但我觉得不如以发展演变中的几个问题来写,这就等于是把自己放在最难的地方,而且不断浓缩,最后这本书中有关香料的才七万字。再比如首饰,很多考古报告中也说了这个金簪,那个银钗,但是这些究竟叫什么名字,插在什么地方,整个插起来是什么样子,都很少有人说,我的老师写过一篇开创性的文章,我在这个基础上又做了工作。
  
  伊:所以你现在最关心的问题就是这本书的出版问题了?
  
  赵:是啊,如果这本书要出得不好我就觉得太对不起自己了。稿费可以不要,但是一定要书出得好。但是我又不好意思开口去向别人自夸,提很多要求。我更不敢夸口说这本书一定能够畅销,不知道多少人能够认可,能够喜欢。
  
  伊:你做这个学问除了精力投入很多,物质方面也投入不少吧?
  
  赵:是啊。其实我的消费就是买书。最近我刚买了一本汉墓的竹简,一部就480元。文物考古方面的书,只要我需要,我都会买。又比如一幅图我已经有了,但是我发现另一本书有一幅同样的,但印刷质量更好,我就会把那本书也买下来。
  
  伊:你认为自己的书和其它类似的学术书区别是什么。
  
  赵:我想主要是语言吧。不是考古报告的语言,而是去力求一种我认为的语言的美,倒不是说随便的“美丽的语言”和“美丽的文字”,我是要追求一种我心目中的“文字的精致”。
  
  她有一种让沈昌文害怕的刻苦
  
  伊:但是我听很多人说你天分和灵气很足,还有人是强调你的刻苦,就像沈公说,你有一种让他害怕的刻苦。到底是怎么一个刻苦法?
  
  赵:可以说是从早晨一睁开眼睛,到晚上闭上眼睛,除了生活中一些很必须的事情外,其余的时间都放在学问上。
  
  伊:没有任何消遣?
  
  赵:如果说有,读书就是消遣。我觉得快乐都在学问中,一看有一个我要找的东西就高兴了。《北京青年报》有一个叫“李青菜”写的文章我特别喜欢,一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而且很有幽默感,成天就琢磨怎么做好吃的,她写的《煎三分春光下酒》,啊,我一看这个题目就特别喜欢,能够感觉到她特别热爱生活。我觉得我也是这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只是我去热爱古代的生活了,就没有时间来热爱现代的生活了。
  
  伊:你现代或现实的生活是怎样的呢?
  
  赵:非常简单!简单到不做饭,吃食堂。就是我的家长每天从他的单位食堂把饭菜带回来。以前曾经有个小阿姨。现在儿子也上了大学,加上我们这个家长又要减肥,我经常问,今天晚上咱们还吃饭吗,他经常说,不吃了吧。
  
  伊:你的家长是无条件支持你吗?
  
  赵:是无条件的,他是学经济的,对我搞的那些东西基本上没兴趣,但总是说只要你高兴你自得其乐就支持。
  
  伊:你不做饭他也没有怨言?
  
  赵:不计较吧。他就说他和儿子都把我惯坏了。
  
  伊:那你成天钻书,他会不会觉得寂寞呢?
  
  赵:不会啊,他在一边看报纸电视,自有他的一套生活。但是我们俩坐在屋里,你干你的,我干我的,别人一进屋还说,哟,你们这屋好温馨啊。
  
  儿子是我最大的支持者,他能够说一些特别聪明的话给我鼓励。我经常说,这篇文章有意思吗,写得好吗。他看了,就说好,而且还能说出好在哪,经常给我打气,说,好啊,很好啊。到最后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了,呵呵,我说,你就哄着我玩吧。比如我现在出书希望用很好的纸,主要是为了图的效果,但听说那个纸很贵,两万多一吨,我就成天愁眉苦脸。他就想出好多理由安慰我,说了一大通我就好多了。包括扫描什么的,现在我学会了,以前他都帮我扫。还有我的彩色打印机、刻录机都是他弄。有一段我眼睛不好他就帮我打字。他是我最忠实、最可靠、最知心的朋友。所有的家务活都他干,有时我都觉得他太累了,一从学校回来,扫地、洗衣服什么的都是他弄。
  
  “我能够到现在,是一种水到渠成,什么都是正好”
  
  伊:对于自己没有文凭和职称有没有很遗憾?
  
  赵:其实本来没什么,惟一的遗憾就是如果有文凭和职称,各方面的交流比现在要方便得多,比如有时去看个照片和文物什么的,至少要拿出工作证来亮个身分,人家一看你头发都白了还是一个副研,肯定在单位不怎么样嘛,不是好好干事的人,就不会想到你有什么具体的情况。这样方便之处就少多了,就这点比较糟糕。其他也没有什么。
  
  伊: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插队就直接去念书,现在已经走到那一步了。
  
  赵:我觉得每一步对我都是需要的,比如说插队,我现在身体就特别好,因为我当时干活不惜力,我当时能扛230斤啊!这一段我一生都受用不尽啊。在民研会五年就在那里读书,等于我大学就是在那上的。十年在《读书》是接触社会接触人,这也不能缺少。如果更早认识孙先生,还不大有对话的可能,如果在开车,碰见他也没用,对不对?我能够到现在,是一种水到渠成,什么都是正好。
  
  后记:早听胡洪侠形容扬之水是“一个安静的女人”,又想到扬女士研读《诗经》等典籍颇有建树,再加之听说她作息严谨,从来不在外面吃饭,于是在心头总揣测扬之水一定是个很有距离的采访对象。但那天扬之水竟然赴约出来晚饭,还是吃的火辣的川菜。这当然一方面是“文化广场”的面子,另外更重要是沈昌文公的面子。据说沈公在电话中约请扬之水的时候说,我到处向别人吹嘘自己认识扬之水,现在“文化广场”想见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面子。哪知见了扬之水后却颇让人吃惊,这个女人并非想象中那种既风雅又拒人,反而是朴实得紧!一口京腔溜溜的,嗓门也不小,讲自己的故事实实在在滔滔不绝,说到好玩处笑声清脆毫不掩饰。只是有一时她苦了一下脸说,哎,我现在要出的这本书名字都想好了两年,叫《旧书月色》,哪知竟然被胡洪侠给抢去作了董桥的书名,这么好的书名就这么没了!现在还要起个名,真是费脑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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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6:35:0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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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抱香斋在2009-11-23 13:59:45的发言:
我跟孙先生已经9年了,孙先生因为是在历史博物馆,不在大学里,所以我也没法考他的博士生,他不能授予我学位,但是他给我一个做学问的方法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这可能是什么学位都换不来的。我最佩服孙先生的也就是这些能力,一些表面没关系的东西他就能发现内在的联系。这是有学位也不一定有的一种能力。如果说做学问有快乐,那全部快乐就在这个上面。寻找落花深处闭藏的历史真实
  
   
  赵:如果说有,读书就是消遣。我觉得快乐都在学问中,一看有一个我要找的东西就高兴了。《北京青年报》有一个叫“李青菜”写的文章我特别喜欢,一个非常有生活情趣的人,而且很有幽默感,成天就琢磨怎么做好吃的,她写的《煎三分春光下酒》,啊,我一看这个题目就特别喜欢,能够感觉到她特别热爱生活。我觉得我也是这么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只是我去热爱古代的生活了,就没有时间来热爱现代的生活了。
  
  

很喜欢这两段。

一个可爱的女子:)

感觉扬的风格和孟晖很不一样,私以为,若论文学想象力和感受力,孟晖更胜一筹,但扬贵在扎实的功底。手里几本她的书,苦于这段时间忙于正事杂事,只翻了一两篇。不知斋主与不为有什么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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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7:29:2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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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子非鱼在2009-11-23 16:35:07的发言:

一个可爱的女子:)

感觉扬的风格和孟晖很不一样,私以为,若论文学想象力和感受力,孟晖更胜一筹,但扬贵在扎实的功底。手里几本她的书,苦于这段时间忙于正事杂事,只翻了一两篇。不知斋主与不为有什么感受?

下半学期永远是事情叠事情,时间赶时间,“伪读书”的时候多。非鱼好心借我先睹为快,也只草草翻了两篇,惭愧!

多年前看过张中行写赵丽雅,但一直没跟扬之水对上号。

看这两篇文章,很多感慨,无非两字,“天真”。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1-23 17:47:11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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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7:53:0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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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不为在2009-11-23 17:29:21的发言:

下半学期永远是事情叠事情,时间赶时间,“伪读书”的时候多。非鱼好心借我先睹为快,也只草草翻了两篇,惭愧!

多年前看过张中行写赵丽雅,但一直没跟扬之水对上号。

看这两篇文章,很多感慨,无非两字“天真”。

无妨,反正我也在“伪读书”:)

一楼转帖对扬的描述还是挺符合她的文字的,不做作,不华丽。不知孟晖是否如她的文字那样“艳光四射”呢,呵呵。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1-23 18:35: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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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19:51:4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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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抱香斋在2009-11-23 13:59:45的发言:
 
  赵:我觉得每一步对我都是需要的,比如说插队,我现在身体就特别好,因为我当时干活不惜力,我当时能扛230斤啊!这一段我一生都受用不尽啊。在民研会五年就在那里读书,等于我大学就是在那上的。十年在《读书》是接触社会接触人,这也不能缺少。如果更早认识孙先生,还不大有对话的可能,如果在开车,碰见他也没用,对不对?我能够到现在,是一种水到渠成,什么都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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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3 20:31: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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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子非鱼在2009-11-23 16:35:07的发言:

很喜欢这两段。

一个可爱的女子:)

感觉扬的风格和孟晖很不一样,私以为,若论文学想象力和感受力,孟晖更胜一筹,但扬贵在扎实的功底。手里几本她的书,苦于这段时间忙于正事杂事,只翻了一两篇。不知斋主与不为有什么感受?


以前听说做《诗经》名物考证的扬之水,以为是个糟老头子。[em04]

同意你的看法,孟晖显然更有艺术感受力,但扬之水虽然读书多却不掉书袋,文字爽利、干净,两人好像也是好朋友呢。我现在有些受不了那些刻意的文字,安意如、洁尘之类。《古诗文名物考证》显然是扬之水最新的成果,有些小贵,没舍得买,其他书有的断货了,买了一本《终朝采蓝》,没时间看(顺便说一下,从你那里抢来的《潘金莲的发型》也没好好看过。)

快要读完李长声的《浮世物语》了,也很有意思,是扬之水做的序。

我喜欢扬之水是因为她活得纯粹,我做不到。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9-11-23 20:37:25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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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3 21:21:4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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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抱香斋在2009-11-23 20:31:42的发言:

以前听说做《诗经》名物考证的扬之水,以为是个糟老头子。[em04]

同意你的看法,孟晖显然更有艺术感受力,但扬之水虽然读书多却不掉书袋,文字爽利、干净,两人好像也是好朋友呢。我现在有些受不了那些刻意的文字,安意如、洁尘之类。《古诗文名物考证》显然是扬之水最新的成果,有些小贵,没舍得买,其他书有的断货了,买了一本《终朝采蓝》,没时间看(顺便说一下,从你那里抢来的《潘金莲的发型》也没好好看过。)

快要读完李长声的《浮世物语》了,也很有意思,是扬之水做的序。

我喜欢扬之水是因为她活得纯粹,我做不到。


同感,纯粹、天真,在这世上很难得了:)

《古诗文名物考证》我买了,现在在不为那儿,就是秋游出发前在你们屋里我们说印刷极精美的那套书。我现在也没时间看,手头也还有《终朝采蓝》和《诗经名物新证》等书,你们可以慢慢轮流翻阅:)

我这儿还有一本杨荫深的《细说万物由来》,讲日常事物的,也蛮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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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1-25 10:47:42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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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子非鱼在2009-11-23 21:21:44的发言:

我这儿还有一本杨荫深的《细说万物由来》,讲日常事物的,也蛮有意思的。

对了,最近买了本《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左民安著,没细看,好像也很有意思呢,对你而言这是入门级的读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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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1-25 16:28:10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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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引用抱香斋在2009-11-25 10:47:42的发言:

对了,最近买了本《细说汉字——1000个汉字的起源与演变》,左民安著,没细看,好像也很有意思呢,对你而言这是入门级的读物吧?

呵呵,这和杨荫深的是同一套丛书,原名叫《汉字例话》,有学术性,也有趣味,可以作参考书,也可以睡前翻阅,增加文字训诂及文学素养。作者还有一本与别人合著的《细说汉字部首》,也可以一读。

作者和师大古汉语有很深的渊源。

可惜的是,作者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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