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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路
金融院金工一班刘蓓蓓
她用粗重的鼻息对她耳语。
孩子。你小时侯梦见过我。
孩子。你长大后再也遇不见我。
孩子。我给你眼睛，你却看不见我。
而她，弥笑烂漫，幼稚可笑。奔向前方。去那没有天使的未来。
写下不完整字句，谨此纪念我已故去的曾祖母以及那些在乡路上一如既往地喘息存活的亲爱的人们。 ——题记
幽曲的乡路，流淌着古朴安详的宁静，吐诉着逝水如歌的岁月。妈妈说所有的辛酸、疲惫、牵挂甚至希望都将从这里开始。我的乡路。我的亲爱。很长很长。
路边一丛丛的，是我见过的长得最茁壮的狗尾巴草，情深深雨蒙蒙中，有人把它们做成戒指的模样。爱情的印记。我看着它们在自然滔滔不绝的赐予的浪花中恣意生长。蓬勃着希望。是它们的摇摆幸福了我的笑。
两旁的稻田，绿得灿烂，饱满的谷穗压弯了它们愉悦的脊梁。那光辉流淌成一条河，温暖着一段段迥异的伤口，来自贫困灵魂的伤口。
农民，农民。创造的惨痛。迸溢的光芒。漂流四散。他们戴着草帽，时而淹没在那条墨绿的河里，隐匿在碧色的清新中。我甚至听得到那滞留在他们颤抖的唇边的话语： “这一季收成可会好？”
看得到他们黯然的眼睛里热情扫过的影子，像那暮色中寻找归巢的倦鸟的翅膀。我突然觉得那是我永远无法体会的疲惫。
有人在路的拐角等我。外婆。典型的农村妇女，腰弯如弓，步履蹒跚。两鬓的发丝许是被午夜劳作时的月光染成的银白，凄凉弥漫；沾满尘土的旧布鞋，松垮粗朴的灰布，干瘪枯瘦的身体。耗尽芳华。她似乎有种久违的兴奋，努力挺直了腰杆，却依然无法改变那样的弯曲向前倾斜。就那么一笑，似乎是种叫老人斑的东西在她脸上，便如从四方来的麻雀聚集在了一起。
“啊，你终于回来了。”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倏地，一个苹果，红彤彤，亮晃晃。“女，吃吧吃吧。”她一直殷勤，而我条件反射似的退步，微笑回绝。或许来不及融入，或许太久疏远，或许是遗弃了本属于那石痕陈迹,铁锈斑驳的记忆，或许无法理解外婆眼中本来黯淡却因我的到来而亮起的烛火光亮，更或许早已习惯在现实的围城里与本该相亲相爱的人儿固守着疏离，守卫心中空旷的寂寞。
于是，我摆手摇头，只好转身。180度尚未完成，却猛地被抱住。外婆，以及虚弱的颤抖，沉重的喘息。 “女啊，我左盼右盼，只想抱抱你。”恍然一声，如望穿秋水的悸动。我只是有点惊惶。而后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离去，看着她用衣袖抹眼角。心，就那么颤了一下。
晚饭，外婆格外兴奋，用各种菜填充着爸妈和我的饭碗，乐此不疲。对于她的盛情我手足无措，爸干脆不耐烦起来，冷淡，“我们自己会夹，你吃你的。”外婆仍旧殷勤的笑，一如既往。连声说：“好好，好。”她就是这样，对我们，对时间，对一切妥协。
吃完饭，妈妈将外婆带到一旁，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鲜红的人民币，潇洒地。我听不清她们说些什么，只知道她们在争执。我突然觉得在妈的盛气下，外婆显得那么的弱小和无力。
我走了出去。看农村干净的夜空，干净的星星。我想，是忘了吧。我们都忘了。忘了JAY唱过，外婆要的是陪伴而不是六百块，忘了外婆的期待已经慢慢的，变成了无奈。忘了是儿女们在纸醉金迷灯红酒绿的大千世界中忙碌追寻时，将那遥寄一生的牵挂忘怀。
“表姐。”细弱的声音，稚嫩非常。我回头，是表弟，瘦瘦矮矮。很久不见，却不见他长高一些。他背着手，略显羞涩。“表姐。”“什么？”他怯生生的笑，我困惑。“这个给你。”说完他将一盒石榴汁塞在手里就跑去玩了。这个孩子。总把他喜欢的东西留给我，天真的。
我撕开吸管的包装，插进去，石榴汁就顺着吸管到口腔到咽喉，如冷夜清凉。我想着，一直想着。默默的透明。
表弟又跑了过来，带着另外几个孩子。他们将我围住。“这是我表姐，从城里来的。”而后他们近乎膜拜的眼光让我突然觉得昏眩。那种渴望，是我无法承载的重量。
我还是喜欢小孩子。孩子。我在他们明亮的瞳仁里看得到我的童年。金色。藏匿于无尽繁华之后。——我的童年，我的豆蔻年华。
还有我的曾祖母，我叫她太婆。
突然，我就这样，甘愿覆没在那逝去的时光河里。
当时我们听着音乐 还好我忘了是谁唱 谁唱
当时桌上有一杯茶 还好我没将它喝完 喝完
谁能告诉我要有多坚强 才敢念念不忘
她只是个小孩子啊。粉红色的背带裤，短而干净的头发，扎着的头花，是耀眼的红。脸蛋也红扑扑的吧，想象着把手贴上去就会暖暖的。穿上红舞鞋，就可以一路唱到疯癫，不知疲惫。
她喜欢回到这里，喜欢在乡间的路上唱着跳着，喜欢去找她的太婆。
记得，每每回到这里，她都会挣脱妈妈的怀抱，奔向那个阴暗的屋子。那是黑暗的领地，光明不得生存，住着她的太婆。她瘫痪20多年，一直躺在阴晦的一隅。孑然一身。
不经不觉，光阴如风，连一声叹息，都会苍老。
那个小女孩用力推开沉重的门，试探而又亲昵的冲里面喊了一声“太婆！”另一头的呼吸开始兴奋的急促起来，“乖女……回回……来啦！”声音，遥远，颤抖。她重重的嗯一声后，那头又沉默了，或许还有沉重的喘息声。她从来没有近距离的看过太婆，她不敢不愿走近那黑暗的深处，于是，从未向里迈过第四第五步。
当时如果留在这里 你头发已经有多长多长
当时如果没有告别 这大门会不会变成一道墙
有甚麽分别 能够呼吸的 就不能够放在身旁
女孩滔滔不绝。说着天上哪颗星星最亮，说妈妈煮的什么菜最好吃，说路边的狗尾巴草田里的油菜花，说表哥养的日渐茁壮的土狗，说老师的表扬，闪亮的荣耀……太婆不多言语，但却轻轻的笑着，和着，吃力地说着：“女女……最……最能干了。”满是疼爱。让人遐想起那黑暗背后的笑，定如棉花糖般柔软。
女孩依旧不愿向前。亲密而遥远。她固守着那样的距离。像一个懦弱的小乞丐。太婆却丝毫不吝啬给予关爱以及祝福。于是女孩肆无忌惮有恃无恐。然而她始终懵懂的不知道，她的愉悦始终无法温暖太婆冰冷的床，无法融化太婆冰冷的叹息。她甚至不了解，或许是她的陪伴美丽太婆嘴角上扬的弧度，只要走近一点再走近一点，她或许就能在那块贫瘠的土壤上洒下甘霖。或许……已经没有或许。历史没有如果。
傻傻的，她竟连太婆唯一的请求也没有满足。
那天的太婆颤抖着，虚弱一如风中残烛，说：“女，你过来，让太婆……好……好好看看你。”小女孩乍一听，竟跑掉了，狼狈如逃兵。
就这样。让时间。时间。将她带走。
太婆，你怪她吧。年少无知。你死了。不久以后。女孩依旧无知，一脸茫然的站在生离死别之外，看着你安静的躺在地上，疑惑为什么你脸上盖着丑陋的白布，疑惑大人们的眼泪泛滥，疑惑你这次一反常态不再亲昵的叫她蓓。傻傻的，她一如既往地将梦想吹成斗大斗大五彩缤纷的肥皂泡，不甘于现实，等着暂时离开的天使归来。
“妈妈，为什么太婆躺在地上？”
“妈妈，为什么你要流眼泪？”
“妈妈，太婆是不是看不到我了？”
“妈妈，你说我们带太婆去看星星好不好？”
……
看当时的月亮 曾经代表谁的心结果都一样
回头看 当时的月亮 一夜之间化做今天的阳光
不知不觉，点亮灯火，站在没有了你的领域；后知后觉，时钟停在那年的夏天。洁白翅膀，美丽天使，就这么，消失不见。
后来妈妈解释着：“是老天爷见太婆受太多苦了，实在不忍心才把她带走的。”当小女孩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时，已然长大。长成现在的我。
这时我的太婆，我的小时候，也就这样与安徒生的童话一起，远远的睡死在了风里。
歌的结尾唱：当时如果没有什么，当时如果拥有什么又会怎样。
那么。晚安，童年。
“我们该走了。”妈妈同来时一样匆匆，埋头收拾着行李，亡命的速度。爸爸又开始抱怨催促，“快走吧，很晚了。妈，你们别送了，快回去吧。”
我看到外婆又在抹眼角，泪水也无法淹埋她眼中的干涸。只是浸湿的袖口，一块一块的，如花的形状，自由苦涩。我此时突然想伸出手轻轻的抚平外婆脸上岁月的褶皱，然而我不能。
表弟依然怯生生的，躲在外婆身后，直钩钩的盯着我，我想拍拍他的头，祝他童年快乐，但是，我不能。
苦笑。因为我始终要回到城市里去，回到那个光污染严重得晚上都看不到星星的城市里去。那个没有童话只有钢筋水泥的迷雾森林。
焦灼的马达声，出发似乎迫不及待。我坐在摩托车上回头张望着，看到了外婆和弟弟的身影渐行渐远的身影，消失在尘埃的尽头。
那条乡路，它以湛蓝的夜作为摇篮，化身为黑暗里不眠的静谧和安宁，如一朵绽开在茎枝之上的孤独莲花，在夜色中撕开一抹苍白，缠住黝黑的流水，勾起白天中那一个个光影摇颤的幻象。
我想起JAY唱的回到过去：想回到过去/试著让故事继续/至少不再让你离我而去/分散时间的注意/这次会抱得更紧/这样挽留不知还来不来得及……我又想起朴树唱的那些花儿，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他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然后一阵狂啦，啦得我天花乱坠。也许。我们都该欢笑，我们都来手舞足蹈。
最后，我学着王菲的姿态，将这样的感触，写成一封情书，再送给我自己，感动得要哭。喜悦出于巧合，眼泪何必固执，走完同一条街，获得时间的原谅。
霓虹奄奄一息，十二点钟也即将成为历史。往事若无其事，我们再来不及重新认识。
睡吧，我的亲爱。
梦中，又见乡路，很长很长……
恍然你又在身旁，笑容星一样明亮。
[此贴子已经被白水于2009-12-6 8:49:18编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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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12-5 21:0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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