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下是引用天马在2010-3-31 0:33:01的发言:这两点也最终成为中国政治与社会的特征。国家秩序是家庭秩序的放大,在家庭里你尊重父兄,而在朝廷上你要服更高级的官员和天子,孝与忠紧密相联。独立的自我并不存在,它只有在人际网络和道德规范中才有意义,要「存天理,灭人欲」。而历代人物的才智,也很少用在对世界与人生的真正探索上,除去道德姿态感,他们沉溺于语言游戏。他们说自己有「澄清天下之志」,却经常不过「平日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 一个儿童在十岁之前,社会价值观已经内化,完成了人生的全部旅程。它值得憧憬,还是另一幕荒诞剧?我们经常感慨,中国人为什么如此世故却又如此幼稚,一个朝代从兴盛到衰落是如此之快,为什么「满纸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什么在侵略者面前,我们总是变成「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悲壮的英雄,为什么如此繁华的文明却最终无法孕育出现代科学技术…… 没有一个国家的儿童像中国儿童一样,这么早的进入社会规范,被告知秩序与服从的重要性。他们小小的自我尚未自由生长,就已经被指明了方向。他们也没有机会去探索自己的可能性,一套既定的价值观如此强大,成为读书人才是最好的出路。知识本身却没有独立价值,它只因通向权力才有意义——要么是现实的政治权力,要么是抽象的道德权力。观察日月星辰、发现流水的秘密、钻研一种新的耕作方法,它们只是旁门左道。读书人要报效君王、要纵论天下,要建立政治与道德秩序。个人的好奇心从不被鼓励。 二十世纪的中国充满了动荡。家庭瓦解了,现代国家权力则无孔不入。孔融要知道家庭内的长幼之序,而新中国的儿童则要知道阶级观念和国家观念。儿童从儒家伦理中解放出来,却仍不是儿童,他是少年先锋队、是红小兵。没人在读《三字经》了,但是毛主席语录出现在课堂上、家庭里、街道旁,他们不再是张家与李家的儿子,而是社会主义的接班人。孔融与王勃被淡忘了,但小兵张嘎、草原小姐妹出现了。他们的童年里充满了民族情感、阶级仇恨和对党的热爱,准备长大后成为社会主义的一砖一瓦。 毛泽东的时代结束了。孔融与草原小姐妹都离去了,但成功的焦虑却随之而来。孩子们的书包塞满了书,他们学习英语、钢琴、报名奥数班,否则就会输在起跑线上。还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参加电视台的选秀,期待一举成名。他们不再像孔融压抑住自己吃大梨的欲望,他们是小皇帝与小皇后,是家庭生活的中心。但正因为他们是中心,他们太重要了,所以他们仍不能自由的成长,去发现自己。他们要沿着公认的成功道路前进。 在这个时代,我们的党与政府是成功的标志。他们权力无限、财大气粗、还是世界的话题中心。和国家站在一起,变成了金光大道,而且谁又敢于拒绝和国家站在一起。所以,九岁的林妙可站在鸟巢的舞台中央,她笑容甜美,她假装歌唱,她可爱的向全世界展现了这个辉煌而甜美的谎言。两年后,在一档电视节目中的获奖答谢里,她则说「首先要感谢国家」,然后按照规定的方式灿烂的笑…… 她变成这个时代的孔融。孔融把梨让给了自己的哥哥,而林妙可则把感谢给予了国家,把笑容展现给电视机镜头……■ Edmund.z.xu@gmail.com (许知远的电子邮箱)
儒家文化的根本毋宁说是以家庭伦理为核心而及于国家秩序:“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儒家的礼义规范起源于原始社会的利益冲突,事实证明它在建构社会秩序方面是有效的,但也有不合人的自然本性之处,所以庄子才会批评孔子:“明乎礼义而陋乎知人心”。儒家认为必须将礼义价值观内化才会落实到具体实践中。所以价值观内化本身并没有错,就像那些从小上主日学校的孩子也是为了使基督教的价值观内化,只是礼义规范和自然本性的天然冲突才是主因。但是它并不必然导致“中国人为什么如此世故却又如此幼稚,一个朝代从兴盛到衰落是如此之快,为什么‘满纸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为什么在侵略者面前,我们总是变成‘人生自古谁无死’的悲壮的英雄,为什么如此繁华的文明却最终无法孕育出现代科学技术?”(这里面每句话都可以商榷,中国人如何世故又如何幼稚?一个朝代的兴盛到衰落到底怎么算快?“满纸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到底不是主流吧?那些侵略者(?)许多不是被这个文明征服了吗?谁说中国古代科技落后了?),这样的“后设”历史,我看没什么意思。 至于朱子的“存天理,灭人欲”,后人的理解也往往把它简单化歪曲化,朱子的很多言论表明,这里的人欲乃指“私欲”。像他说过“人欲也未便是不好。谓之危者,危险,欲堕未堕之间,若无道心以御之,则一向入于邪恶,又不止于危也。”是不会被人注意的。 说到林妙可,她已经不用压抑吃大梨的愿望,作者认为她的表现是因为成功的焦虑,我觉得恰恰是因为价值观的失范或坍塌,如庄子所说“仁义之端,是非之途,樊然淆乱,吾勿能知其辩”,所以她只好选择和国家站在一起。 说这许多,不是不能理解作者要表达的悲哀,只是徒唤“悲哀”,“它充满快感,却无助于思考的深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