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行游,到文化身份的确认(代序) 人生如旅。 认识文化最有趣最生动的方法是透过旅行。不同方式的旅行,休闲的、商务的,都可以给予旅行者深刻的感受。欧洲国家的历史渊源纵横交错,平添了不少神秘感。体验这份神秘感,莫如背上行裝,踏上探索的旅程。这其中,文化感觉的探索,是旅行最令人向往和难忘的经验。 只是,很多时候,人们是把旅行当做一件赏心悦目的衣服,急不可耐地穿上,心满意足地脱下,一些人是用以处理情绪空间的压迫,更多则是满足自身种种欲望。乃至于,我们会遇到越来越孤独的旅行者,以及他们身上越来越狭隘的心境。 所以,当你决定启程旅行的时候,一系列哲学问题实际上随之而来——你为什么去旅行,你想得到什么?你能不能得到? 我在香港中文大學教授的“旅行与文化”这个课程中,把旅行分成三个部分:旅游、行游和神游。“旅游”之上是有目的之“行游”,“行游”之上是更重要、更深、更高层次的、具有中国传统概念的“神游”。 旅行若到了著书立说,应该站在“行游”以上的高处。 人总是离开家才觉得家的重要,离开母体文化才体察到自身文化身份的价值。行游的过程,必然是一次次从不自觉到自觉的文化身份的确认。这期间,要经历文化背景的沟壑、文化差异的疏离和文化认知的落差;这期间,要寻找认知感、亲切感、安全感以及快乐感;这期间,要吸纳养分,克服无知,心领神会而融会贯通。 这几年,我在珠海认识了一位出色的旅游作家李丹,她的行游经历颇为与众不同。作为一名地方报纸编辑,却连续数年得到瑞士国家旅游局的特别支持:瑞士旅游局每年根据她拟定的采访项目,专为安排行程。据我所知,这在中国大陆媒体人中是唯一的。 5年里她7次去瑞士旅行访问。她善于抓住旅行中一个个不起眼的“点”,透过一种很细的心理、情感、思想以及文化比较的结合,以一种客观的态度,去认识、去接纳一个新的文化,然后,呈现这个文化中最精粹愉悦的内核。读她的作品,令人在惊奇之中而有宁静欢愉。 我在她博客里看到网友这样评价:“她不是用一名访客的眼睛观察记录着周遭,而是以居民的身体漫不经心、忘却了时间一般地去触摸、品尝、呼吸、丈量着这熟悉却又不断出现惊喜的地方……” 这个评价不错。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思想的开放。思想的开放一定需要心灵的开放。心灵的开放就需要真情、诚恳、生命与生命的接触。 这正是李丹的特点。我最初认识她也是缘于一次采访。本来只是预约半小时的简短访谈,但我却不知不觉谈了整个下午,而且意犹未尽,接着约她在第二天我进行一个大型文化讲座前再聊两个小时。因为和她聊天,能打开我的思路,让我梳理出当年开始做“微观历史”研究时的所思所感,让我回忆起生命中经历的最深刻感动,包括十年前我陪着临终的母亲走在生死交界的经验。 她好像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实际上那源于她对人性的真切关注和关怀。无论在地球上什么地方,人性都是相通的,她的关注和关怀使得被采访者往往有一种“被唤醒”的感觉,乐于对她敞开心扉。 她的成功来自敏锐、关怀、自信、接纳,还有勤奋。她有些提问,曾让我以为她是学历史专业出身,但后来才了解,她只是在来访前两天找来我这些年所著书籍,做了大量功课。 在她这本书里,看不到文化冲突和挣扎,而充满心灵的安详,认同的喜悦。她跟我说,在瑞士她觉得亲切,是因为瑞士人的生活图景,经常让她想起庄子,想起陶渊明——行游中,少时神交的先哲时时浮现,令她觉得瑞士有中国古代家园的亲切。很多行游者,因为空间转移而产生文化不适应,喜欢用“浮萍”来形容这种无根感觉;她却没有,她是时时在“他乡遇故知”。 可见,对不同文化的接纳,源于一种牢固的根系,一种对自身文化的了解和自信。 行游之际的文化身份确认,正是和外部环境互相接纳、互动的过程,而我们需要的唯一,只是开放的心灵。 北京师范大学—香港浸会大学联合国际学院常务副校长 香港浸会大学讲席教授、前香港中文大学文学院院长 郭少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