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嫩蛋黄的日光,绣在地上的野花,骄阳下蒸气的烟草地,紫红的西天,小桐树如直立的青蛇,芍药苗如殷红的鳝头,白鸽遗忘在地上的黑影,夜色残留在你的眼里,你是夜的女儿。
我记得蛋壳白的月色,阑珊的影子,半塌的老屋,墙头打鸣的公鸡,染霜的牛粪,冷雾中的远村,冻得发黑的麦苗,僵硬的土路,柴火堆,槐树林,荒坟,挂在枝头的钝月。清气从大地升起,洗净我的心灵。我久久地立在月下,直到晨曦将我的影子溶化,直到林梢升起那抹暖红。
我记得阳光在屋顶蹦跳,白杨树如镀了一层水银,摇摇欲坠的天线杆如手指伸向天空。门外传来“换豆腐,换鸭毛、鹅毛”的叫卖声,水边披绿头巾洗衣服的女人,“喳喳”的是麻雀,“咕咕”的是布谷,“啾啾唧唧啾”的是什么?
我记得傍晚石灰墙泛着模糊的白光,麦秸垛如一团蓝雾,泡桐树摇动如暗绿的水藻,林中神秘的黄花,鸟群飞过的树林,羊儿趟过的小路。深蓝的村庄,墨色的水堤,月亮的湖。
我记得暮色中灰蓝的天空坠落大地,鸟群惊散如溅起的水点。柏油路像一条静静的小河,从地面流向天空。星星在树上筑巢,开花,我仿佛看到了银青色的鸟蛋,听到了它们窃窃私语。
我记得水波样的星空,黑夜在大地弥漫,吞噬一切能吞噬的东西。我用芦管呼吸,用苇叶说话。血液在树干里奔涌,从指尖流出星星和河流,它们靠我的血存活。玉米秸舞动着辫子,它的欢乐是我的痛苦。剥落的树皮啊,曾是我多么骄傲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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