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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文字] 旧文怀旧:七月流火 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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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18: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采桑前语:

      本篇是去年夏天写的,今天下午终于有空偷个小懒,上个网,给自己用铁观音泡茶再加上奶粉红豆粉山药等等调出来自制的奶茶,当下午茶了~听着江苏著名民歌茉莉花,得闲把这篇修改了下,觉得心情和文字相当搭调,趁夏天当好重发。

                                                   

七月流火

      我站在紫竹桥上向西望去,正值日落。远方的天空很绚烂,带有消逝前燃烧着的壮烈。我站在天桥上拍下了那一面风景,虽然已经拥有很多。我还是会忍不住想拍下世界每一个我喜欢的模样,那些云彩、电线、树木,还有飞鸟、人群。

  

    当时我用的是普通的“风景”那个模式,发现怎么都不能够反映天空真实的色彩和云朵被落日余辉所映衬出的精致华丽。我换了“日落”那个模式,又太过于绚烂,燃烧显得炽热但是虚假得太厉害了。最后我换了“夜景”那个模式,方才有真实的场景。原来夜晚这么快就来临了,虽然日落未尽,天光未暗。就是在那一瞬间“七月流火”这四个字跳进脑海。

 

    “七月流火”,源自《诗经·国风·豳风》。“七月”指农历的七月,“流”是向西滑落的意思,“火”是天空中的大火星。七月流火是指大火星向西沉落,预示天气开始转凉,秋天开始了。农历中的秋天指七月八月九月。很多人以为七月流火是天气炎热像火烧一样的意思,其实是指秋天来到,天气转凉。

 

    记忆中的夏天是小城镇小乡村的夏天。

  

    清晨一般会在鸟雀的叫声中醒来,大敞着的窗户也不时传进人声和车辆声。河对岸的马路上已经开始忙碌,桥上也有去上班去买菜或者去田地里的人群,或挑着担,或推着车。人们彼此熟知,相互问好,紧凑的步伐里填补着无关痛痒的话。河边洗衣的农妇,隔着河水,蹲在长满青苔的石板上,边捶打衣服,边扯家长里短。清晨是凉快的,大家总想多干点儿活,因而也是忙碌的。

  

    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过去很久,我依然会清晰地记得幼年生活中出现过的某几个场景和感觉。比如小时候转去镇上小学四年级,因为很远,所以总是在六点钟准时被爷爷叫起来从家里走路去上学。某个夏日的清晨,我背着很沉的书包,走到桥中间,向右扭头看去时,看到东边轮廓清晰的朝阳,便莫名地充满了无比难过的情绪。想来那个时候的我才八岁,还不懂悲伤或者惆怅这类的词汇,只是单纯地想到前方要走的很长的路,单纯地想,我可不可以不要去上学?那时候的世界,很小很简单。

  

    那些夏日的清晨里有着诸多的回忆和故事,长大后才发现小时候的自己其实挺不容易的,跟同龄的孩子比付出了更多,也坚强更多。可当时也没有请过一天假,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人道是生在福中不知福,长大后看小时候的自己,颇也有一番生在苦中不知苦的骄傲了。

  

    夏天的中午大多是焦灼的炎热,没有人会在那样的天出门。午饭通常吃自家园子里摘的清淡蔬菜:炒黄瓜,加上干虾仁或者鲜的田螺河蚌;南瓜,和新鲜的青毛豆一起才更好,加一点点辣椒会更开胃,搁上韭菜叶当调料才香;丝瓜汤,打上一两个自家鸡蛋,加勺荤油搁上葱花就很香……如此等等的简单菜,就是粗茶淡饭,却合了那种天气里没有食欲的胃口,这些已经足够。奶奶总是会很用心地准备这些东西,不论多简单的一顿饭,始终是她一个上午吃过早饭洗完衣服的全部工作。烧火煮饭炒菜做汤,这些最直接的物质——食物,从来饱含着浓情蜜意。家里人多嘴杂,每人口味不同,她却能用一方土灶两口铁锅让所有人满意。这绝对是不容小觑的能力。

 

    所以说,一个好女人留住男人的根本方法之一就是锁住他的胃,这话我一直很赞同,很有道理。我对于千里之外的家,所有的眷恋情结很大程度上是出自它能给我极大满足感的食物,以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的安全感。每次回家吃我想吃的菜:鳜鱼、糖醋排骨、虾、菱米汤等等,离开的时候感觉整个心是满的,很富足。食物永远是情意满满的东西。

 

    午饭过后是雷打不动的午休。小时候的我是精力旺盛根本不需要任何午休的,当它成为一种强迫的规矩时,引起了我极大的反感。奶奶收完碗筷就“遣送”我回房睡觉。她会敦促我躺在凉席上,给我盖上毛巾毯,然后给我扇蒲扇,看我差不多睡着她再放下帐子理好才会离开。我总是会假装睡着然后她走了以后我就睁开眼睛盯着里墙被拍死的蚊子尸体发呆。窗外是聒噪的蝉鸣,在炎热的中午显得格外撩人,更令人毫无睡意。

  

    在学校里的午休每天有值班的同学检查,谁不睡觉会被记下名字。在幼年的想法里,这是一项很严重的错误,因为要是被记下然后扣了班上的分,就会成为“给班级荣誉抹黑的罪人”了。三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没有睡觉被在值日的高年级组长给抓出去,又被正在巡逻午休纪律的校长给遇见了,当场就吓哭了。校长很无奈地放我回去,我含着眼泪说:“不要扣我们班的分好不好……”校长当时似乎是强忍住笑的。长大后的自己看来,这真是个不可理喻的规矩,当时的自己也傻得让人发笑。五年级的时候当上了整栋楼的值日组长,自己成了很具有威慑力的高年级学姐,拿个本子拿只笔就可以想扣哪个班的分就扣哪班的分。有时候看着那些二年级三年级的孩子怕我的那样儿,我也会一脸严肃地强忍住笑,而最庆幸的还是自己可以不用睡觉了。

  

    夏天的白天格外长,黄昏也不会短暂。傍晚时蝉鸣更聒噪,有时候没有风,院子周围的树木便像屏障一样密密实实地立在那儿,让人感到压抑。傍晚是吃晚茶的时候,天光未暗。下午四五点钟烟囱就开始冒烟了,奶奶会做炒米茶——把米炒了再熬成粥。一大锅炒米茶喷香喷香的,拿一个大锅盛了放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凉着。我最爱喝炒米茶,有些焦黄的米汤,清澈得可以看见锅底一颗颗被炒开的米粒,散发着粮食的香味,并不像普通熬的白米粥那么黏糊,在夏日里喝来正清爽。

  

    晚茶简单一点就喝炒米茶,热中午的剩菜,缓一缓冗长炎热的一下午的饥渴。奶奶总觉得,上学是用脑子的事情,所以消耗太多需要补充。她会在我放学回家前下好面,就是普通的细挂面。面里放上青菜或者生菜或者其他蔬菜,同样是新鲜采摘的。我一直感叹她是那么心灵手巧和会生活,菜吃完没长出新的来或者施肥治虫后不能吃的时候,她甚至用过胡椒叶子下面条,那一种创新的手法也很是可口。她一直都认为,冷面就不能算是面,煮面条一定得放菜的。闲的时候她甚至会搓几个小元宵放面条里一起煮。我最怀念的,还是那种时间久了被捂得很软的青菜元宵面。我同她一样喜欢吃软的东西,米饭也是。爷爷却喜欢吃硬的有嚼劲的东西,于是这些经常成为家庭里小矛盾的缘由。因为习惯天天放学回家吃一碗那样的面,爷爷总是笑话我是“江北人家的丫头”,说“你是从船上抱回来的”。

  

    后来县城上初中,放学时间也快到晚饭时间了,而高中更是早出晚归,也就逐渐不再吃晚茶。我总觉得,一个人的童年若能在乡间度过,是一件很幸福也很幸运的事情。

 

    吃过晚茶就没那么饿了,一般人家也会在酷暑渐渐退去时去田里干活,比如每天例行的看看自家坝头的缺口之类。小麦被收上来后总是很忙碌的,水稻在炎热的夏季里猛长,满水的连片田野看过去便是一整块方正可鉴的清亮。黄昏悄然遁入黑夜,从田里上来的人们在河边的石板上洗脚,水声也喧闹起来。

  

    到晚饭的时候天就黑透了,一般都是在院子里吃的。炒米茶,或者红豆红枣粥,绿豆粥,配各种小菜,简单爽口。小时候大多数人家是没有空调的,就是电扇也不会一家放几台。晚饭过后是最清闲的时光,人们会拿着蒲扇搬个板凳去桥上乘凉,那些记忆也仅存于我的童年时期。

 

    那时候桥下从长江引来的河水兀自安静流过,并没有书上所说的潺潺的声音,一如彼时的岁月时光。每当回首过去时,我仿佛成了一个高度近视者,看记忆永远模糊一片。我甚至再想不起来,当时我们纳凉时讲的故事的任一情节。所有的细节都已经被风化,只是那样的美好感觉,那样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始终都会让人想起时微笑。你微笑的双眼里看不清过去的每一个角落,可也总能笃定看到那夜色中萤火虫美丽舞蹈,那天空中繁星点点牛郎每日都牵着他的织女,那桥下流水里有另一弯会变脸的明月。

  

    晚上乘凉回家睡觉前是照例要吃一碗白酒的。所谓的白酒其实就是酒酿,糯米做的酒,甜甜的,有点儿酸,其实也没有酒性。奶奶老说爸爸不能喝酒,就说,你爸爸吃完白酒脸都会红的!可是她老说我有酒窝所以很能喝,因为我不论吃多少都不会脸红。三伏天里温度都有35度以上,大热的天正好做白酒吃。某一顿午饭多做点儿糯米饭,盛在大搪瓷盆里凉着,再把酒糟块磨成细细的粉均匀地拌进饭里,做成饼的样子,中间还得凹进去一小块。这样盖上放一天,第二天冲一大盆凉糖水,投进米里。第三天便能看到米浮起来,糖水也变成米汤一样的白色,掀开盖就闻到浓郁的酒香,也就差不多能吃了。

  

    白酒是那么得常见,但是真正能做好的人绝不多,爸爸和姑姑的手艺就怎么也赶不上奶奶。要么酒味不够,要么酒味太过了,酸得令人咂舌却没有甜味。上初中和高中时在县城里总是有卖白酒的骑着自行车,驮着搪瓷茶缸装着,大街小巷叫卖,酒的味道都极好。那时候和巫婆待在一起聊天或者做作业的时候总是被那样的叫卖声诱惑——“卖——白酒咧!”我们从四楼探出头去说要买,他就楼下停住。白酒很便宜,两块钱可以买一茶缸,倒在干净的食品袋里给我们,我们都会买两三袋子,拎上去,不着急吃,把它放冰箱里冰一下味道更好。

  

    有次在学校超市买了一盒酒酿,实在是难吃,毕竟不是现做的,总有种发过的感觉。姑姑刚好打电话说正做了白酒要给嫂子送去,真的让我很馋。其实我心中最念念不忘的,还是跟巫婆一起吃的那些走街串巷叫卖的白酒。

  

    夏天里季风会带来许多的降水,而且是个暴雨肆虐的季节。我很喜欢水,又喜欢玩,于是就很喜欢下雨。南方的暴雨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含糊,全然没有了一点温柔,真是忽然之间,天昏地暗。雨下的时候人群奔走,慌张地喊着“落大雨啦!”,猫狗躲进屋里来,鸟雀飞进屋檐下,世界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而狼狈。玻璃上、瓦楞上、芭蕉叶上都是雨滴敲打的声音,一直沉默的排水管也从三层的阁楼一路喧嚣到地上的下水道——你不得不说,下雨是所有人参与的合奏交响曲,是一整个世界的热闹事。

 

    小时候在下雨天又会被逼着睡觉,我于是用同样的伎俩——等爷爷奶奶睡着了就跑出去自己打伞在雨里踏水玩。那时候的院子年久失修,水泥地某处已经塌陷,便有许多的积水。而再“下游”一点的地方是排水的缺口,我就赤脚守在那里,用脚堵了那个缺口,看水一点点积高,漫过脚背,这时候再猛然把脚抽掉——哇,雨水就像决堤的洪水一样哗啦啦流下去,我就有恶作剧的无比开心的感觉,一个人在雨里哈哈大笑起来,再被睡醒的奶奶拖回家里去喝姜汤。

 

    下雨的时候我会用很多的盆和桶一字排开在院子里盛雨。从一开始不耐烦地看着盆里刚刚有雨滴到盛满我都端不动,这个过程我就觉得非常有成就感,就好似雨都是我下满得一样。这个简单甚至显得无聊的游戏却能让小时候的我玩到上瘾,把所有的盆和桶盛满了都不够,这对于手头有许多家务事要做的奶奶来说是不折不扣的捣蛋。我总是很无辜地跟她讲我是好心等了水给她喂羊还可以用来洗衣服洗碗,而最终还是要有那么几盆水被强行倒掉的时候不得不说我还是很心疼。      

 

    长大后喜欢坐在窗台上隔着玻璃看下雨,想想若有若无的心思,听听不疼不痒的音乐,写写不卑不亢的文字,再昏昏睡去。蜷缩在被窝里,亮盏昏昏暗暗的灯,听着大雨的声响想着自己没有被淋雨而且有个温暖干燥的地方可以天马行空地做梦——这让我很有安全感。

   

    前两天看到某篇文章里作者说到怀旧,说怀旧是人类的一种本能,说“不会怀旧的社会注定沉闷、堕落,没有文化乡愁心井注定是一口枯井”。我在这七月流火之际还真的怀起了旧,那个时候没有现代化这样的丰富物质,也就注定那是很旧的事了。

  

    所有关于夏天的文字似乎都是怀旧,是彼去经年,年年夏天如变幻莫测逐渐浅淡最终不见的云彩一样,在天光渐暗时,身影顿消。

   

    今年此刻,再审视修改自己曾经写下的文字时,发现夏令还正当好,其实还未到七月流火。偶尔怀旧也无可厚非,毕竟那代表着你有充足的过去。而至于现在和当下呢,那是决定了将来的自己要如何怀旧和怎样的怀旧的,所以最有存在感。说到底,昨天是今天的旧,而明天怀的是今天。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6-17 19:16:01编辑过]
发表于 2011-6-17 19:05:01 | 显示全部楼层

关于食物那几段真好

和祖母一起的日子好温馨——让人想到“谢家最小偏怜女”这诗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6-17 19:05:37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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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6-17 19:12:32 | 显示全部楼层

旧文怀旧:七月流火 改稿

QUOTE:
以下是引用子非鱼在2011-6-17 19:05:01的发言:

关于食物那几段真好

和祖母一起的日子好温馨——让人想到“谢家最小偏怜女”这诗句。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1-6-17 19:05:37编辑过]

重点就是食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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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19:2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楼主这是食夏啊,俺只能分辨出特好吃和一般两个层次,所以只能羡慕加想象了。

不过紫竹桥那一幕貌似感同身受。俺只去过一次紫竹园,正是跟行香子跟帖里提到的朋友一起去的,缘分啊,我跟这朋友在北京一共就见过两次,居然被你们俩才女同时给扯进了记忆里。当时也是站在紫竹桥上,向西望去,向北望去,向东望去。紫竹园在身旁,国图在身旁,桥下车水马龙,天上流云蹁跹,眼中有远处无尽的遐思,慢慢变长、变大,突然间却又一闪而模糊成空白。最后,一个人站在桥上,空荡荡地,越发觉得远处的古老和壮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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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22:51:31 | 显示全部楼层

看得我都饿了

前些日子端午节,很想念小时候和奶奶一起包粽子。

粽叶翠生生的还泛着水,一盆子又白又净又饱满的糯米,椅背上还系着粗麻线。日子悠扬又悠扬,看地上的影子短了又长,落日在小城的天边华丽丽地画着画儿。奶奶包着一只又一只的粽子,时不时捏捏小姑娘胖乎乎的手,教说,这里呀那里呀怎么把线儿捆得紧紧的怎么把米儿都包得实实的,还莫忘了搁粒红透了心的枣子呀。那时的一只粽子,亲手拿粽叶几折几叠地包好,全是珍重,全是欢喜。这世界若要拿初上树梢的月儿来换,那也是不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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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6-17 23:08:47 | 显示全部楼层

采桑子的夏食回忆和灵儿有很多交集啊,是不是咱俩挨挺近的?

这两天这里充满了回忆,一场场暴雨也把人打回十八岁前的夏季。若说夏季食物,印象最深的应该是暑假每天下午一根一毛的冰棒,一碗五毛的豆腐花。与此有关的场景:街角的第一声“豆-腐-花”叫卖响起,我放下手中的书,偷看不远处备课的妈妈。有时妈妈意识到了,会主动问我想不想下去买一碗,这时我便强忍心中的喜悦,卖乖地问,那是要一碗还是两碗;有时妈妈雷打不动,任我一旁干着急,我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妈妈我累了,能歇会吃点东西吗?真怕她的回答是,好,中午还剩碗汤,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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