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大都遗址公园,黄昏七点半,云沉得欲落雨了。我们一行人穿过黑漆漆的桥洞,水沟的味道浮上来,像臭掉的咸鱼。近处远处的树影在潮湿的晚风里摇晃,仿佛不安的鬼魂在四面呜咽。水沟一面原是极妖孽的酒吧,现在却废弃了,一屋子一屋子仿佛栖着阴森的夜,黑得怕人。一不留意,夜的雾仿佛从那废弃的黑屋子里逃逸而出,邪恶地欢呼着,来占领人间了。人影已是绰绰的了,只模糊辨出走在队伍前面的小即老师指了指那黑屋子,说,应该把铁西老师关到那黑屋子里去讲鬼故事。大家都笑了,路旁的仿古宫灯却戚戚地散着惨白的光。
过了小桥,终于到大亭子了。传统的大亭子,八角亭盖沉敦敦的,风来不怕,雨来不怕,很可安心的模样。我吐了口气,那么稍稍地,把吊到嗓子眼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大家在亭子里坐了一圈,又在亭里点起蚊香,几粒微的红光袅袅地燃着。某学长摸出一顶尖尖的巫师帽,一下扣在了小即老师的脑袋上。我们见了,笑得欢乐,哎呀,特别是那巫师帽上还长着两只熊耳朵。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站在亭子一角,我逗她,指着小即老师,问,你看那帽子,好玩不。小女孩咬着手指,看看那帽子,很乖地点点头,恩。眨眼又撒腿飞出了亭子。
唉,天还不够黑。这时,戴着长圆圆熊耳朵的尖尖巫师帽的小即老师说话了。他不无遗憾地说,唉,天还不够黑,不过,我们开始吧。谁第一个来?
来什么?讲故事!插播一条此前的水云间广告:惠忠庵读书夜之第九夜,日落时分的故事会,走过路过,不容错过!亭子里的诸位显然是没错过的路人甲乙丙丁,可是落日呢,华美无上的落日呢,我们连“日落时分”的标语都贴出来了,可是守护着诗歌与音乐的温暖暖的荷包蛋一样的落日呢?后来,我在想,落日的缺席是导致我们的故事会步入了黑夜的小道的直接原因。若是我们那个黄昏能看到一场绚美的落日,那我们的故事会不会也披上晚霞动情的色彩,或是我们看到一场忧伤的小王子在他的小行星B612上看到的一样的落日,那我们的故事大概会有个美丽而哀愁的背景乐。总之,都是落日不在,黑夜来得了无序曲,我们惶然地,不安地,坠入夜那隐匿着诡秘的怀抱,逃都逃不开。
杂着好玩的笑话童话,各种灵异的故事渐渐露了脸,然后,天呐,纷至沓来。
筷仙姑娘显灵,问诸事可行不行;
葬礼上黑色的鸟不知怎么飞进门窗紧闭的屋子,停在灵像上,翌日又神秘消失;
鹤的报恩里原故事的结局并不是姑娘化为了仙鹤飞走了,而是当禁忌之门被拉开的那一刻,发现一整间屋子里都吊着骷髅头,那姑娘正在用其中一个骷髅头调酒;
仍是日本的,一男子与雪女结为夫妻,此雪女之前害过男子的父亲,后来她在男子面前,就那么化了;
某村子里月内有无数年轻人莫名死去,其中一人下田回来,吃过饭上楼,犹听得脚步蹬蹬作响,且说,我太累了,以后不想干活了,后来发现上吊死在楼上;
丧礼上,死去的爷爷和站在屋门口的小女孩说话,女孩后来与大人们说的时候犹描述得出她爷爷的衣着,宛如亲见;
给生大病的小孩叫魂;
更有神人拿镊子夹住了一男子在扁桃体手术时医生误划在大动脉的血痕;
更有桃林······
夜从四面八方倾入亭子。虫鸣急促如招魂。白杨树在夜的凉风里低低地说着什么,嗤笑忧伤又悲愤,老树皮上那一道又一道伤口似的大眼睛在夜的掩护下始终紧紧注视着我们。他们也在听故事么。他们武士一般的身躯也会害怕么。水沟沉沉如深渊,风低低地拂过粘稠的水面,仿佛有水鬼在幽幽咽咽地哀吟。
可我这个胆小之人真是怕的,且怕极了。我愈听愈手抖,心在嗓子口怦怦地跳,终于,当某男生新讲一故事,刚起了个头,说到桃林时,我忍不住急切切地插了一句,恐怖不。男生答,算是有点恐怖吧。这时寒凝姐如救世主头顶光环降落,她说,同学有点事,得先走。话犹未冷,我立时蹭地一下站起身挎起书包大手一挥对亭内诸人说,那我和寒凝姐一起走,各位再见。逃也似地走了。声犹颤颤呐。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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