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談《海上花列傳》

清和

（看完《海上花列傳》，來閒扯兩句，不成體統。歡迎各位指教指正。）

 

 

    最初想看這本書是因為看了侯孝賢據此改編的電影《海上花》，一貫是他平淡乃至沉悶的風格，人物情節都極生動又隱忍的，卻也有些淡淡的意思。

 

    小說自然是讀原本的好，可惜自己雖是江蘇人，蘇南吳語卻無論聽看一概不懂，沒辦法領略韓子雲極有特色的吳語原著，只得去看張愛玲譯注的國語版：修改過回數的《海上花開》和《海上花落》兩本。

 

    開頭幾回看來總覺得太平淡，無非一群老爺天天吃酒划拳，要不就是和倌人說話吃煙，平鋪直敘，也無變化，也無起落。但看著看著，漸入佳境，人物也覺得真實生動起來，“平淡而近自然”（魯迅語）描寫的妙處更要從細微處去尋。

    穿插全書大部份的是王蓮生和沈小紅一對。王蓮生是一味寡言懦弱，沈小紅則恃寵而驕，書裡寫王每次去到沈小紅那裡，無論怎麼低聲好言，沈也沒一副好臉色，偏偏兩人相處得長，究竟是真有情或只是習慣惰性，也難說。後來沈小紅姘戲子被王蓮生發現，一向好脾氣的王終於爆發，狂怒中把屋裡砸個稀爛，卻仍是沒開口說話的。王蓮生賭氣之下娶了張蕙貞，再到沈小紅處銷帳，兩人角色掉了個個兒，沈小紅再如何哭泣哀求，王蓮生也不惱怒也不辱駡，只一味“微笑”，最後更是“佯笑而去”，大約真是心灰意冷了。之前很少描寫王蓮生表情，大概是個木訥之人，而這短短幾段中，竟寫他“笑”了五次，這是第一處讓我記憶深刻的地方。

 

    第二處為之動容的，是李漱芳離世出殯一段。陶玉甫和李漱芳是堂子里少見的真情相待，堪比傳奇話本里一對對癡男怨女。漱芳棄世，玉甫自是悲哀難禁，可又時時被哥哥訓斥要顧及身份禮節，不可“過哀”，無奈越忍反而越是難忍，此情此景，讀者亦為之掬一把同情淚。

 

    周雙珠和洪善卿也是有意思的一對，雖不說嫁娶，但彼此相待已儼然老夫老妻一般沒有遮掩亦無須算計，一同說說別人的閒話，甚至合謀出面調停賺上一筆，倒是彼此做了自己人了。大概都是看開看破了的。

 

    全書結尾也好，寫賴三公子大鬧一場，趙二寶幻想破滅，噩夢驚醒，“通身冷汗，心跳不止”，戛然而止，好似故事未完，竟頗有現代小說的意味。

    至於寫眾倌人口才之了得，反應之機警，乃至彼此之間明爭暗鬥人情冷暖，更是生動真切。

    看了第一回“花海”一夢，讓人不免聯想起《紅樓夢》來，雖兩書格調意境、結構語言皆不可比，但一個個人物栩栩如生立在眼前，一幕幕場景可聞可見鋪展開去，可哀可歎，可悲可喜，作者自云書中人物無一雷同，前後無一矛盾，情節佈局也頗用心，誠可信也！

抱香斋

 

手头有许多要紧的工作要做，竟还是忍不住看了电影《海上花》。因为不懂吴语，无法评判其中的发音；因为没看过原著，也无法做比较。只觉得影片恰到好处地营造了晚清上海的那一种颓靡，用器物、服饰、灯光以及表演。那是我们在陈逸飞《海上旧梦》系列中看到的，是我们在张爱玲作品中读到的。你要说这中间有没有腐朽的气息，对了，在宇宙洪荒中，时代的末路，在这不可理喻的世界里，不饮酒，不作乐，又做什么呢？再说，诗酒狎妓本就是士人的一种生活方式，令我想起了王韬的《淞浜琐闻》，竟觉得异样的真实。

电影全在室内拍摄，全靠对话推动情节，这一点我只看到希区柯克做到了，这样的方式也十分考验演员的功力，开头劈面看到刘嘉玲和梁朝伟，以前总是高看梁朝伟，小觑刘嘉玲，这次要说真是刘嘉玲比梁朝伟演得好，那一种闲达拿捏自如，而梁朝伟只觉得憋屈，性情出不来。由此想到刘嘉玲在《阿飞正传》中的风情，在《阮玲玉》中的热情，觉得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演员。演黄二姐的潘迪华因为看过《阿飞正传》，知道是个老戏骨；而演洪善卿的演员，我总以为是个名角，看演员表才知叫罗戴而，名字很陌生，查了一下资料，竟什么都找不到，天啊，我觉得他是演得最好的。

据说原剧中有李嘉欣全身缟素拜祭父母的一段，被导演剪了，剧照还有，真是惊艳，贴上来给大家养养眼：

 

 

閒談《海上花列傳》

清和

恩，我也覺得劉嘉玲這次不錯，首先扮相上就是仁厚溫和的樣子。梁朝偉飾演的王蓮生在原著里就是寡言被動的樣子，不過梁朝偉更多可能是被語言限制了吧（說不了上海話，電影里竟改成了和沈小紅說廣東話）。劉嘉玲本來是蘇州人，可能更有優勢吧。（唉，其實我還是偏愛梁小看劉的。。。。）

 

倒是那些配角個個上海話說得自然，感覺也就出來了。

抱香斋

看多了侯孝贤的电影，对其长镜头、空镜头和固定机位印象深刻。真不愧是长镜头大师啊，《海上花》里几乎一个镜头是一场戏，因为是长镜头，需要许多连续完整的细节来充塞，我记得最清楚的是王莲生和沈小红吃完饭，阿珠叫阿金大来收碗，镜头记录她把菜碗一个一个收进盘子里，然后阿金大进来，把饭碗（？）一个一个收进提篮里，我一直在想，这有什么意义呢？可这就是日常生活的秩序。还有周双珠抽水烟，纸捻子甩灭又吹燃，点燃烟，吸一口，能听见汩汩的声音，然后再不紧不慢地吐出来。在这些细节里，一种可称之为“人情”的东西慢慢出来了。《悲情城市》和《恋恋风尘》里有许多空镜头，那些远山和流云，营造出了某种悠远、伤感的氛围。《恋恋风尘》里记录阿远的军营生活，很多是固定机位，仿佛一个静静的旁观者。这让我想起了小津安二郎，两者真是有许多相似的地方，而且侯孝贤还有一部向小津致敬的《咖啡时光》。其实也不能说影响，同时也无关技巧，我想他们都只是深谙东方美学之道。放眼大陆，好像没有一个导演能把人情诠释得那般细腻，第五代导演都是宏大叙事，第六代导演镜头语言不一样，可好像也在追求一种“意义”，有些导演（比如凌子风的《边城》，还有《那山.那人.那狗》什么的）也能做到，但个人风格也不是如此明显。侯孝贤的电影并不是没有历史和政治叙事，如《悲情城市》里的“二.二八事变”，《恋恋风尘》大陆渔民漂流至金门等，但大历史都在小故事中，是另一种真实。

乱侃啊，我也是看了几部，不免有些想法。

行香子

斋主老师好厉害，有空的话可以写写影评啦[em80]~嘿嘿~~

偶也要去把这些电影找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