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多之夜

罗勒

上周五去参加了科英布拉焚带节的露天法多音乐会。焚带节，是葡萄牙各个大学的传统毕业活动，而因科英布拉是葡萄牙最早的大学，所以这里的焚带节活动也最为著名。从前，学生们用象征自己学院颜色的彩带固定书本，而毕业后就再也用不到这些书本了，于是把彩带烧掉，以此纪念毕业。焚带节持续一周，其间最著名的两场活动，分别是法多之夜和彩车游行。

 

法多，是葡萄牙的一种民歌，分为里斯本法多和科英布拉法多（又叫学生法多）两种。前者主要歌咏爱情和里斯本市井生活，后者主要歌咏大学时光。在来科英布拉念书之前，我就已经对科英布拉法多有所耳闻，但却从来没有认真听过。这次焚带节的“法多之夜”，是我第一次和科英布拉法多的亲密接触，然后一见钟情。

 

科英布拉是个小城，小到几乎可以不用坐公交，小到在街上看不到什么人。但那晚，成千上万的市民和学生聚集在旧主堂前的小广场上，甚至从学校到旧主堂的小巷子里也挤满了穿着黑袍子的学生。我从来没在科英布拉见过那么多人，也从来没见葡萄牙人这么严肃过。当午夜十二点的指针刚刚划过，耳畔就传来了葡萄牙吉他悠扬的琴声。露天场地，那么多人，却安静极了，身边的人说话也只是轻轻地耳语。一曲终了，也没有喝彩，甚至没有掌声，所有人都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安静地听着。直到最后一曲，Balada de Despedida do 5º Ano do Juridico 88/89。前奏响起，边上有很多人几乎同时叹了一声，仿佛积累了一夜的情绪，至此才慢慢流淌出来。到副歌时，身边几个男生抱在一起，轻轻哼唱，而女生的眼里早已是泛满泪花。

 

回到住处，已是凌晨两点。从网上找到了最后一首歌的视频和歌词，单曲循环了很多遍，越听越放不下，每听一遍都会为之动容。

 

这两天尝试着把歌词翻译成了中文，又找到了英语的翻译，顺便把视频也贴在这里，希望大家也能喜欢吧。这个视频是2005年焚带节的法多之夜，唱的也是这首歌。视频中的那个男高音太好听了，每次听到那几句的时候，都会心里一抽。强大的互联网让我找到了这个男生的facebook，上边信息很少，只知道现在在法国工作。可叹葡萄牙现在经济状况之差，越来越多的葡国年轻人都选择去欧洲其他国家发展了。而且，2005年毕业的年轻小伙子，现在的照片让我几乎认不出从前的模样，真是阵阵心酸，只在手边的本子里，写下了“少年”二字。

 

 （刚去优酷看了下，原来上传的2005年的视频果然不能看，又重新传了今年的。555~~暂时没法看那个05年的男高音小哥了。。。另一个地址是音频，声音效果比视频的要好。）

 

视频地址：http://v.youku.com/v_show/id_XNTU0MTcwNzcy.html   http://v.youku.com/v_show/id_XNTUzNzMzMjg4.html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9 05:27 编辑 ]

罗勒

Balada de Despedida do 5º Ano do Juridico 88/89

 

Sentes que um tempo acabou

Primavera de flor adormecida,

Qualquer coisa que não volta que voou,

Que foi um rio, um ar, na tua vida.

 

E levas em ti guardado

O choro de uma balada

Recordações do passado

O bater da velha cabra.

 

Capa negra de saudade

No momento da partida

Segredos desta cidade

Levo comigo p'rá vida.

 

Sabes que o desenho do adeus

É fogo que nos queima devagar,

E no lento cerrar dos olhos teus

Fica a esperança de um dia aqui voltar.

 

E levas em ti guardado

O choro de uma balada

Recordações do passado

O bater da velha cabra.

 

Capa negra de saudade

No momento da partida

Segredos desta cidade

Levo comigo p'rá vida.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9 05:37 编辑 ]

罗勒

网上找到的一个英语版，基本上是直译。

 

Balada da despedida 5º ano jurídico Coimbra (1988/89)

You feel that time is over
Spring flower asleep
Anything that does not come back, who flew
That was a river, a sea, in your life.

And you take them with you and keep carefully,
The cry of a ballad
Memories of the past
The beat of the old “goat”.

Black cloak of nostalgia,

At the time of departure
Secrets of this city
I carry with me for life.

You know that the design of goodbye
It is fire that burns us slowly
And when you slowly closes your eyes
It remains the hope of one day returning here.

 

And you take them with you and keep carefully,
The cry of a ballad
Memories of the past
The beat of the old “goat”.

Black cloak of nostalgia,

At the time of departure
Secrets of this city
I carry with me for life.

*  goat – big bell that advertises classes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8 21:58 编辑 ]

罗勒

下面是我的翻译，恭请各位拍砖~~~

 

骊歌

 

君诚知，

一段时光，已成往昔，

春花待放，春色明丽。

那如水似风的过往啊，

如今已不见点点滴滴。

 

请君相携，愿君相惜，

一阙短歌，斯声叹息。

回忆点点，往事依依，

钟声杳杳，芳草萋萋。

 

黑色的长袍，如何遮起，

临行之时这离愁别绪。

难言的心事，不再重提，

终我一生，曾经此地。

 

君诚知，

道声再会，谈何容易，

似火煎熬，君兮我兮。

轻合双眼，昨日历历，

尚留一愿，归去来兮。

 

请君相携，愿君相惜，

一阙短歌，斯声叹息。

回忆点点，往事依依，

钟声杳杳，芳草萋萋。

 

黑色的长袍，如何藏起，

临行之时这离愁别绪。

难言的心事，不再重提，

终我一生，曾经此地。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8 19:30 编辑 ]

罗勒

注：1，这首歌是科英布拉法多的代表作之一。自从第一次在法多之夜的音乐会上听过后，就一直有个心愿，想把它拿到水云间来跟师友们分享。这也是我第一次翻译歌词，有很多不妥之处，还请大家多提意见。

 

2，歌词绝大部分为直译，因为是首法多，所以想尽量保留些韵味在，所以用词和句式有过一些斟酌。原作歌词，虽优美隽永，但又不失朴实亲切，所以翻译时并不每句都作拟古处理。但有几处翻译为意译，甚至还有一些“发挥”。

 

3，这首歌被我译完之后，自觉是首没法唱出来的译词。科英布拉法多只有男生可以演唱，伴奏也只是男生，这是科英布拉法多的传统。可我这译文，总觉得柔弱了些，用词也好，用韵也罢（原作是a韵，译作是i韵，还是前者更明亮些），不太适合原作的曲调，更不适合男生演唱，所以只能当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了。所以这个翻译也只是抛砖之作吧：）

 

4，还有一个遗憾，也想在这里一并讲一讲。我最开始翻译的时候，用的是现代汉语。但我发现我的现代汉语太差了，会把原作的感情表达得特别“水”，大概类似英文那版。所以有点儿投机取巧地换了一种古汉语的方式来翻译，用古汉语本身的凝练，以及和现代生活的距离感，来制造一种典雅的效果。但这种方式，尽管典雅，却遮掩了原作本身的味道，而很容易把读者带到中国古诗的语境里去。这个是我很矛盾并且深感无力的地方。我想以后试着再用现代汉语直译一遍吧。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8 23:07 编辑 ]

罗勒

 

翻译的时候，随手做的几个注释，也一并誊录在这里吧。

 

 

1，“春花待放，春色明丽”。原句直译为“花儿睡着的春天”。我一开始并没有理解这句话和始句的关系，并且以为是用凋谢的花朵来比喻时光的结束。经询问，才知“睡着的花儿”用中文说就是“含苞待放”的意思，并不是已经凋谢了。这里是用含苞待放的花朵，比喻刚刚毕业的学生，正要踏上新的旅程，八九点钟的太阳冉冉升起之意。“春色明丽”是我自己“发挥”的，为了凑齐句子，也为了渲染春天的气氛。

 

2，“请君相携，愿君相惜”。原句意为“你好好带上它”，guardar有收藏的意思。原句并非祈使句，但我揣测有“希望你好好带上它”的意思，并不是一个普通的陈述的含义，所以在译文里我用了“请”和“愿”这样的表示祈使含义的词。

 

3，“钟声杳杳，芳草萋萋”。原句的意思是“老羊的敲击”。在科英布拉，人们管法学院的钟楼叫“cabra（羊）”，所以这里是指钟声。但只有钟声，凑不成句，所以我就发挥了一下想象，又加上了“芳草萋萋”这个意象。取意“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又以“春风吹又生”和上文的含苞待放作为意境的呼应。

 

4，“黑色的长袍，如何遮起”，原句并没有“遮起”这个动作，是我的引发。原句是说“充满思念的黑色长袍，在这分别时刻”。因为“黑色长袍”是科英布拉学生特有的装束，这个词几乎已经成为了葡语里一个固定的意象，而在汉语中，“黑色的长袍”并不能引发人的相关联想，所以我把句子稍微做了调整，即“黑色的长袍啊，又如何能遮掩起我的离愁别绪呢”。

 

5，“难言的心事，不再重提。终我一生，曾经此地”。 原文的segredo是“秘密”的意思。segredo放在葡语里会觉得很自然，但如果把“秘密”一词用在中文歌词里，就觉得有点儿生硬，或者说意象就坐实了。其实谁大学时代，没有点儿自己的segredo呢？这segredo倒也未必是多么严肃多么重大的“秘密”，只是一些难以言说，难于分享的心事罢了。此外，原作里的“cidade”也是个中文难以对应的词。简单地讲，可以译为“城市”。但中文里“城市”一词，至少于我，是有种“现代性”的联想的。这恐怕和中葡两国的城市的历史、文化、传统等区别相关。所以我用了“曾经此地”四个字。就是说，曾经在这里发生的故事，那些难以言说的心绪，就让它跟着我一辈子吧。曾经不会，以后也不会说出来了。

 

6，“道声再会，谈何容易。似火煎熬，君兮我兮”。原句的意思是“道别的场景是慢慢燃烧我们的火焰”。因为前半句翻译成“道别的场景”之后就没词儿了，所以我根据“慢慢燃烧我们的火焰”化出了“谈何容易”四个字。“煎熬”是来自于原文的“慢慢燃烧”，“君兮我兮”，来自于原作中的“我们”一词。

 

7，“昨日历历”也是“发挥”的，为了把句子补充完整。这个句子的原意为“在你轻轻闭上的双眼里，留有某天还能回来的希望。”轻轻闭上双眼，有回想，有感叹，所以就用了“往事历历在目”的意思。

 

8，“尚留一愿，归去来兮”。“归去来兮”本意指“回来吧！（田园都快荒芜了，为什么不回来呢？）”这里是化用了这个典故，意指有一天还能重返这充满回忆的地方。对于学子来说，大学时代的校园，应该是故乡外的另一个家园吧。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8 22:01 编辑 ]

清和

謝謝羅勒姐！

看了，聽了。文好、歌好、翻譯更好！

原來葡萄牙大學還有這麼有趣的傳統，長見識了。

傷離別呀，想起我們本科畢業時也是抱頭痛哭T.T

（兩個小疑問哈：曲名直譯是啥意思？還有英文版怎麼還出現了you keeps at yourself這麼奇怪的錯誤？）

[ 本帖最后由 清和 于 2013-5-8 20:42 编辑 ]

木兰晓芙

感谢罗勒给我们介绍如此充满异国风情的难忘经历！第一次翻译民歌歌词，很雅致！“归去来兮”意思恐怕应该是“归去”不是“归来”；“那如水似风的过往啊”，“啊”太现代，与全诗稍微有些不协调。几点想法，供你参考。

罗勒

原帖由 清和 于 2013-5-8 19:44 发表 謝謝羅勒姐！看了，聽了。文好、歌好、翻譯更好！原來葡萄牙大學還有這麼有趣的傳統，長見識了。傷離別呀，想起我們本科畢業時也是抱頭痛哭T.T（兩個小疑問哈：曲名直譯是啥意思？還有英文版怎麼還出現了you ke ...

谢谢清和~~~~真高兴你喜欢！ 原作名字的直译其实有点儿啰嗦，信息量有点儿大。balada这个词，英语是ballad，我查了一下，意为“叙事歌谣”。我的理解是，balada应该像“十四行诗”或者“赞美诗”一类的文体，既规定了格式，又限制了内容。Balada de despedida，直译为：告别的叙事歌谣。因为这种“告别的叙事歌谣”是一种内容和形式都限制了的题目，所以几乎每届毕业生都会用这个题目写歌。这首歌是89年毕业的五年制的法学院学生写的，原题上那一长串是这个意思。

 

英文版的那个you keep at yourself，我看的时候也觉得有点儿奇怪，实际上意思是you take them with you and keep carefully。我先这么改过来了，但不知道怎么说能简洁点儿，清和帮忙想想吧：）而且英文纯粹是直译，也少了诗的味道。贴在这里，既帮助理解，也想请大家出出主意，怎么润色一下比较好。

[ 本帖最后由 罗勒 于 2013-5-8 22:02 编辑 ]

罗勒

原帖由 木兰晓芙 于 2013-5-8 20:41 发表 感谢罗勒给我们介绍如此充满异国风情的难忘经历！第一次翻译民歌歌词，很雅致！“归去来兮”意思恐怕应该是“归去”不是“归来”；“那如水似风的过往啊”，“啊”太现代，与全诗稍微有些不协调。几点想法，供你参考 ...

谢谢木兰师！“归去来兮”那句好像还真是我忽略了“方向”了，可怎么改呢，还是得再想想。关于“啊”，删了好像句子就凹进去一块儿。。。有点儿舍不得删。。。555~~~不知道大家怎么看，删好还是留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