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沪上风和日丽,还可坐在江边欣赏浪奔浪涌。不料今天风云突变,温度骤然冷下来。冬雨也连绵而下,或大或小,或急或缓,让人不得不穿上毛衣,也想起秋雨好久未至,而冬天真的来了。
周末的路上行人很多,踩在静安区的小马路,不禁想起白水师推荐的《游子吟之江南冬日》。作者生花的笔下,衡山路的夜景美的哀而不伤,美的让新来上海的人记忆难忘。但终究,对那淡然恣肆的描述,大多还是附着在纸面上去想象。“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这一句好似神来之笔的引用,依稀传达的是景色斑驳、乐理十足的无限通感。只是,从不曾觉得这份美丽的平常,会有多么难以想象和体会。直到这一次,从南边的衡山路,换到北边的西康路,亲身在这雨中走过,才厚实地体会到那曾以为熟悉的感觉。
在栽满法国梧桐的不宽的马路上,昏黄的路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街边的霓虹混合着汽车的前灯尾灯,被雨水搅拌得摇曳、变晃。没有什么光芒是固定的,眼前很难聚焦出纯粹的光的颜色。风声间或而至,吹到广告牌上咣咣作响,时不时绕过街角,也会有凄厉的嚎啸。高矮不齐的电线杆,倒都越发显得笔直挺拔。有的电线杆是水泥做的,灰湿的表面流下道道雨线,它们的心事似乎被这雨天勾起,点点滴滴的雨珠前赴后继,连缀出它们情感的如泣如诉。有的电线杆是铁皮制成,大多擎着路灯,上面涂着蓝色或白色的漆,经雨水一冲煞是干净。每当有汽车驶过,路面上的积水都会向两边卷起,跟电线杆一道,在灯光一闪的瞬间里,捕捉并反射稍纵即逝的雨景。
最惹眼的自然非黄叶莫属。它们在地上随意堆积,有的地方厚一点,有的地方薄一些。这些黄叶,叶脉依然清晰,大都有五角或者七角的叶尖,像张开的大手,有的还攥着雨珠。它们的命运并不清晰,汽车开过,行人走过,狂风吹过,都会被肆意地卷起,然后落下。平静之后,很可能已物是叶非,地点和同伴都已不再从前。在这不羁难安的纷繁复杂里,有的黄叶被踩得渐渐不成样子,叶尖销蚀,叶掌残破,只剩干枯的叶梗和主叶脉,在风雨中孤独地一颤一抖。而我似乎也不忍心再从上面走过,这直抵泥水的哪怕只是轻轻一脚,踩回的也绝不同于晴天里听来的簌簌回响,而只会让泥水从叶片中间猛然挤出,从鞋边慢慢渗透流淌。那感觉绵软、倦怠,好像它们受不了重压,浑浊的泥水就是它们无声的眼泪。还有些叶子,摇摇欲坠,似乎在与树做最后的温存,然后,悄无声息地落下,茫然地加入地上枯叶的大军。或者,在风的追求中一跃而起,于最后的坠落前,用尽浑身气力,划出它们最能惊世的美丽弧线。当然,也还有些叶子,青黄相接,却丝毫没有坠落的模样,仍然在风雨中笑颦自如。纵然到底也难逃零落成泥的宿命,但此时此刻,却尽显“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的豪情。
雨中的黄叶,历经坎坷,却也更显美丽,深沉。就像它们曾经血脉相连的大树,本名英桐,因为在上海法租界率先引种,而得名法国梧桐。衡山路,曾属于上海法租界。西康路,曾属于上海公共租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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