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人人网上看到一中文学院大三学弟写的,觉得文章自然舒畅,虽说读完之后感觉有些太过平淡,但还是很好,所以转来让各位鉴赏一二。不知道老师能不能猜出是哪位写的? 应该会很难猜吧。
春运是一场事关几十亿人次的战役,尤其对于求学在外的人来说,每年都不得不经历这么一次战役。
我艰难的挤上了火车,挑了一个好位置将一大塑料袋子方便面之类的放好,咬一口气将行李举过头顶放在行李架上,拿出水杯来去车厢连接处小心翼翼地灌满热水回来,从口袋里把纸质车票摸索出来交给列车员换成塑料质的车牌儿,当然期间少不了列车员用严峻的目光一遍又一遍的去检查学生证,好像生怕混上来什么不法分子一样。
然后坐定,掏出电话给家里报了声已经上车了,点开朋友圈,刷新同学们朋友们的新鲜事。很好,这是一趟空调特快列车,很好,抢到了难得的卧铺车票。
而此时的老张倚靠在卧铺车厢窗户边的一壁上,满心惆怅的望着窗外提着行囊来来往往赶着上车的乘客们。就像他惆怅非洲儿童还吃不饱饭,朝鲜人民还生活在水生火热当中一样,是一种廉价的惆怅,充其量多叹几口真气,算是了了表达自己的同情。
我就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了老张。年龄相近,经历相仿,我们自然熟络攀谈了起来。
此时,时至傍晚,正属正月,雾霭正浓,将要离开的这座名叫帝都的城市,掩映在无穷计数的灯火里。
老张对我说,他颇有遗憾,这个时辰,并无夕阳,也无云彩,要不然还可以顺口扯两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今我离京去,明年戴春归”之类的编造诗,或者念叨念叨徐志摩“我轻轻地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之类的口水诗,除了陶冶陶冶情操之外,还能顺手发社交平台骗点关注度。
老张是文艺的,或者他自认为自己很文艺。早些年,文艺还是一个吃香的词,高中时候老张诌几口什么胡杨啊流沙之类的酸诗,凑几篇看起来很厉害其实满篇摘抄引用的作文,就能骗的班里小姑娘眼睛里亮闪闪的,颇有文公再世,东坡转生的得意。后来,世道就不行了,与高涨的消费主义与成功学相比,文艺江河日下,又渐渐与骗炮扯上了关系,就更加不堪,老张就再也不因此自许,只是偶尔扯几句文艺腔,面对小伙伴们惊异的目光时,讪讪的笑笑,好像偷了什么东西一样。另外,老张除了文艺腔少年老成之外,长得也少年老成,为他冠上了老张这一挥之不去的代号,这是一件相当悲催的事情,长得好看的人文艺,那是真有才,长得不好看的人文艺,那就是矫情,有一句著名的论断是什么来着,贱人就是矫情。
就在他难寻阑干拍遍,颇有壮志难酬感慨之际,车厢里已经人员安定,货物齐整,诺大的一趟列车,发出嘟嘟嘟汽笛声的缓缓前去了,当然,这嘟嘟嘟的汽笛声是老张脑补出来的。
就要离开这座我以半年为计量单位生活居住的城市了,虽然我已经在帝都住了三个年头,这皇家瑞气还是深感没有沾上半点,在脑海里搜刮半天记忆,除了地铁站里茫茫的人潮和天空中弥散不开的雾霾之外,就像崔健的歌词,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我永远是一无所有。
老张对我说,他对于火车,或者火车对于他来说有一种特殊的情节。我暗暗低笑,幸好不是俄底浦斯情结。
无论是来北京上学也好,回家也罢,还是背个大包去旅行,老张的首选总是火车。他总觉得如果没有车轮在轨道上碾压的感觉,没有车身一米米在高山群岭里的移动,没有泡面红烧牛肉味老坛酸菜味的飘荡,是无法想象的,就像他无法想象有些人坐飞机两天在巴黎三天在纽约的生活一样。
这种情怀的建立主要得益于老张小时候曾和一位可爱的小妞在火车上度过一段快乐的美好时光,有一股浓浓的海苔味,用网络小说书名可以低俗的诠释为第一次亲密接触、爱之初体验云云。那时候,老张还是小小张,身材还不想现在这样五大三粗,车厢对于他而言仍然是一个宽敞的游乐场,他尽可以和小女朋友玩穿梭在大人脚下的游戏。
就像这车厢里的小屁孩一样,我看着精力旺盛,在车厢里来来往往疯跑的小孩苦笑。
似乎在这密闭的车厢里,因为空间被车厢体积牢牢的限制住,时间也因为旅途娱乐设施手段的缺乏变得既漫长又无聊,人们不得不从相互之间找一点乐子,这为男女间的邂逅提供了充分的土壤。
我将这点思考告诉老张,老张表示非常赞同,并且兴致勃勃的给我讲起来他的艳遇史或者说是他的搭讪史。
我略略听了点,大抵都是老张偶遇一女孩,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大有引为红颜知己之感,然而命途多舛,没有留下联系方式,于是抱憾至今。看他样子,好像真留了联系方式,就能成就美好姻缘一样。
待我揭穿是因为老张长得丑,女孩才杳无音讯时,老张就郁闷的不说话了。我又安慰他,哥哥你那么有才,还怕前路没有添香红袖吗,他便又高兴了起来。
胡扯八扯几句,就到了晚上,这火车已经走了很远,老张说,这叫奔驰在中国古老的大地上,你问我眼里为什么常含泪水,因为我爱这土地爱得深沉。慢慢的,气候也变了,窗外飘起一片一片的雪花来,被火车飞驰卷起的气流裹带着,旋转出好看的轨迹。
老张问我想起什么了,我说我什么也想不到。
随后他吟了首诗:“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我说:“哎呦我去,您这太文艺了,都林冲雪夜上梁山了。”
老张笑笑说:“哪里哪里,见笑见笑。”
接着又谈人生,谈理想,谈找实习多难多难,谈想扎根在那个不是故乡的城市里是多么的不可能,谈房子几万一平,扳指头算怎么攒钱才能成为一个他乡人,过上自己期盼的另一种生活。
到最后,我们都不说话了,窗外的雪呼呼的卷起,像蝴蝶翅膀破碎的美丽样子。我们便各自上床睡觉,临睡前,借着老张的文艺腔,我想象林冲在那大雪夜倾那瓮酒来吃了一会。剩了一半,提了枪,出门便走。一步高,一步低,踉踉跄跄,捉脚不住,一步步醉倒在雪地上。渐渐地,林冲的脸变成了老张的,一会又变成了我的,就变得好笑了。再渐渐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如此便就过了一夜。
第二天,我到了目的地,而老张还没有到,临出车时,我向他用力的挥手作别,老张微笑着淡淡的摆了摆手,我便背着背包,提着行李下车出站了。
走的时候,我想,是不是就是因为老张总是一副淡淡微笑的样子,女孩们才不给他留联系方式的。
[ 本帖最后由 南卓 于 2014-3-5 21:19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