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摘掉一边的耳机,腰向前微倾:“我叫步。。。步。步高升。”
“不用介绍了,不是第一次见面,您呐也就说自个儿名字的时候犯结巴。”我示意他坐在正对我的软椅上,屋子里没有过多装饰,墙的四个拐角放着四盆花叶绿萝,西墙上挂着普通家用钟表,一张原色木办公桌隔着我和他,桌上一个笔架,一件仿古罄,一盏长柄台灯,一对白瓷茶杯。
坐下后,步高升又戴上了耳机。
“最近情况可稳定些了?”
“是稳定了些,但这么下去真不是办法,我不能总戴着耳机吧?况且同事还说戴着耳机伤耳朵。”
“听了他们的话你可就露馅啦。”
“可不是,我来的时候都还戴着耳机。”他又用手点点耳塞。
“最近还出现变化么?”
“偶尔吃东西的时候,嘴附近有变化,嚼起食物来特别有劲儿,心里竟有种这也没什么不好的感觉,似乎已经可以接受了。”
“这样的变化对想要复原的你来说可不是好消息,心里首先示弱了么?”
“那您说我该怎么办?”
“我有了方案,我们先从这事情最初说起吧,我根据记录给你复述,有错误的地方,要即刻告诉我,这会儿耳机可以摘了。”
“耳机摘了身体发生变化也没关系么?”
“放松就好,我们就在碎纸机里,这儿很安全,只有你和我。”
步高升先摘下了一边的耳塞,做了一个沉肩的动作,瞳孔些许放大,深呼了一口气,“这里的声音可比我储存的好多了,”顺手把另一只耳塞摘下来,麻利的把耳机线缠在播放器上,放进上衣的内兜。
“那我开始了?”
“好”
“那天周六,天气不错,你没有外出,在家休息。你说你废寝忘食连续加班两个礼拜,原因是要应付检查工作。”
“是的,虽说是应付,做起来却好不容易。面对几波不同的人,我们总结了几套文件。”
“我来说,你只需听着以补充就好。”
“好,好。”
“两周里撕毁掉的文稿装满了7个垃圾桶,碎纸机也满负荷工作。最终整理出来足有一米高的文件。工作检查完,评测表上选项优不少,检查也算是应付过去。周六了,你在家休息,也就是第一次身体有了变化对吗?“
“您这么说也可以,我觉得有变化应该从加班算起,上次跟您谈完,我又全部回忆了一下,加班的时候就有变化,对,心里有变化。”
“请说的详细些。”
“刚开始,准备好的文稿文件上层不满意,得大改,甚至有些得重写,那这些就废了呀,但又有什么办法?我就只好一堆一堆的塞到碎纸机里,量太大卡住了,于是开始手撕,您知道撕纸的声音吧?就是“呲”一声,撕着撕着竟入迷了,心里开始有了麻酥酥的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变得轻飘飘的。我便把剩下的也一并用手撕了。”他瞳孔有些许放大。。
“停一下,这个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应该是周三,对,加班第一周的周三。后来,后来听着也就烦了,废纸机也修好了,就把剩下的文稿投到碎纸机里了,没曾想,听到那个声音,整个身体好似一道电流穿过,您听过那个声音吧?就是“嗡嘶嘶呲嗡”,那时候心里痒痒的,挺不舒服,我就出了办公室,到外边透透气,这是我回去之后回想起来的一些情况。“
“那我继续,周六,你想好好放松一下,在阳台上的躺椅边泡了一壶淡茶,晒着太阳,看了一本书《变形记》,当你翻到书签那一页,书签的一页是个插图,一直大甲虫趴在床边,你说他叫格利高里,是卡夫卡《变形记》里的主人公,这小说你从未读完。”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泡的是安溪铁观音,香气怡人。
“你在暖暖的太阳下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多久,醒后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甲虫,肚皮朝上,背部好似成了钢板一样坚固,腿脚变得僵硬,腰两侧长出了小骨节似的脚,你使劲儿向上翻去,惯性使然,趴在了地上,怎么也站不起来,口器两边似刀的牙齿来回咀嚼,冒出白气,你到处爬,爬到客厅,看到立镜里面的自己竟然有千百个图像,镜子里有一只甲虫,像极了插画里面的那只甲虫,你惊慌失措,原地转圈,头顶的触角频繁震动,感受你屋里熟悉的一切,趴在地上看到和脑中留存的房间的记忆大不相同,你觉得门把手比平常高了许多,你感到口渴,又爬到了阳台,想要喝茶杯里面的水,那像刀片一样的牙齿的却碰到了掉落在地上的书,“呲”,书页被刮掉大半,你也变回了原来的身体,趴在阳台上不停的喘气,撑破的衣服没条理的半掩着身体。你起身看到被刮破的书,插图的那一页掉了大半,由是你惶恐的确信你变成了甲虫。”
“嗯,这一段就是我告诉您的,之后还变过几次,有次窗外有工人在修草坪,割草机轰嗡嗡的声音传到耳朵里,我心脏就会加速跳动好似刚剧烈运动完一般,身体就会恢复。后来就遇到了您。您让我把碎纸的声音录下来,经常的戴上耳机听。”
“你这种病我也是第一次碰到,您能将所有信息全部告诉我也是值得称赞的,有了这些细节的东西,我才能想到控制你身体发生变化的方法。”
“非常感谢,真是多亏了你。说来惭愧,自从这个事情发生以后,在单位里,我准备的文稿被退回的次数越来越多,而我却很乐意他们被退回来,我时而用手撕成一条一条,时而塞进碎纸机里“嗡嘶嘶呲嗡”,那声音比贝多芬的致爱丽丝都要动听,不知晓妹喜是喜欢听丝绸撕扯的声音还是也跟我一样没有这声音就会变成甲壳虫。我知道我病的很厉害,深陷其中,已经不能不听这碎纸的声音,我对此却没有丝毫的罪恶感,我想保护我的妻子,我会变成甲虫这一事儿他不能知道,她会害怕,她会不知所以,我爱我的妻子。”步高升竟呜咽起来。
“相信我,你的病我会治好的,不过我要看你变化成甲壳虫的样子,这样有助于下一步的治疗。”
(字数限制了啊,故事后面在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