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先生纪事<二>

南卓

 有天傍晚，天色将黑，C先生在公交站台上边抽烟边等车。

 C先生刚刚和朋友吃过晚饭，准备回家。这是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因为朋友刚刚搬家到附近。这地方虽然偏，但好在有一路公交，可以直达C先生的大学。

 “真的不用，我一个人在这等下公交就是了。你先回去吧。”朋友走后，C先生抽完一支烟，又接着抽了几根，但公交一直不来。

 眼看天色全黑了，C先生琢磨着是再接着抽根烟，还是叫部出租车。正琢磨着，一个身材中等的男生，从路对面跑过来，和C先生站在一起，等车。

 C先生借着路灯，看了看男生。男生看起来很年轻，长相普通，一脸痴呆，像在想什么；斜背挎包，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这时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晚上还是有些凉。

 等车时，男生时不时掏出手机摆弄两下，偶尔傻笑一下。又放回去，再抬头看车来没来。然后过了会儿又掏出手机看下，再放回去。C先生这时又点了一根烟，边抽边打量那男生。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真是个偏僻地方，唯一一部公交还这么难等。”

 等的时间越久，两人都有些着急和无聊。

 “你好，那个，请问你要去哪里啊？”男生有些羞涩地，先开口问C先生。

 “哦。”C先生拿下嘴里的烟，吐着烟气说，“我去XX大学。”

 “真的吗？我也去。”

 “你是学生？”

 “不是。你也不是吧，看着不像。”

 “额，也算是也不算是。”

 男生可能觉得有些尴尬，没聊了。两人继续等着。

 过了几分钟，男生拿着手机，转身对C先生说：“要不，咱俩拼个车吧。我在网上订部出租车，车费咱俩一人一半。”

 “行啊，我也早想订来着。”

 这么偏僻的地方，果然是连出租车都不好订。

 “可公交又迟迟不来，真不知道是路上抛了锚还是司机睡着了。”

 终于，有司机接了单，来电话说十分钟后到。

 “还有十分钟，或许应该多聊点，打发打发时间，车就来了。”C先生想。

 “你不是学生，去XX大学干嘛？看朋友啊。”

 男生回了一句C先生此前说过的话，“也算是也不算是。”

 “哦，这就令人费解了，不过没事。”

 “那你呢，你住学校里边？我听说学校里面经常会有床位可以出租，你不会是吧？”

 “也算是也不算是。”

 “哦。”

 完全聊不下去了。C先生猜，也许男生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就和自己想他那样。

 街上路灯昏黄，没有几部车。一部出租亮着顶上的黄灯，从路口拐弯开了过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都选择坐在了后排。

 “从这里去大学还是蛮远的。”C先生苦于不能抽烟，又觉得车里太过安静，随便说了句，然后等回应。

 “是吗？我没去过，看地图上是蛮远的，公交快一个半小时呢。”

 “对啊，那个公交也是坑爹，等了那么久都没有。”

 出租司机在前面接话，说：“哎呀，这个车很难等的啊。基本上一个小时都没有一班的啊。要不我正好在附近，你们连个车都难打的哎。”

 C先生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司机。司机穿红色衬衫，带一副黑框眼镜，有点像冯小刚在某部电影里的那个老师。

 “没来过，不知道这么偏。”

 “我也是。”男生说。

 “那你怎么到这里的？”

 “我今天刚从XX市过来。下了高铁，看地图，说要来这边转车去你们学校。”

 “怪不得，高铁站也很偏的。”C先生回到。

 司机也回到：“是啊是啊，高铁站很远的啊。”

 街道在车外不断倒退，偶尔会经过一些公交车站，亮着灯，空无一人。

 C先生坐在右边，时不时往外看上两眼。出租车拐过一个路口，开了一段再向左拐，开到了沿海公路。没有月亮，海面波澜不惊，泛着不知哪儿来的微光。这天本来是要下雨的，但没下下来；乌云却又没散，天色就不太好。还有风，正一阵一阵吹得岸边的树枝摇来摆去。

 “那你去大学干嘛？”C先生收回目光，重提了这个问题。

 “想去看看啊。”男生把头从左边转过来，动作像是拧一个开关，然后就此打开了话匣。

 “我想去看看你们学校。好像也挺神经病的，来这里竟不是为了旅游，而是要去看一所大学。我有个同学以前在你们学校读书，一直想去看看来着，但总找不到时间。这次在XX市出差，觉得是个好机会，所以就赶过来了。可惜，”（男生应该是苦涩地笑了笑，C先生猜）停了一下，“可惜，我那个同学早不在你们学校了。”

 后来，C先生和司机轮番接话、发问，路程走到一半时（司机说的），他们听完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每个人都有一个青春的高中，俗得就像言情剧，有学业有单车，有女生有憧憬；又美得像想象，是情窦初开，是天真烂漫。男生也是。那时候每天下课和喜欢的她一起回家，晚上可以短信一直聊到天亮。偶尔避过家人，两人就躲在阳台上煲电话粥，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说晚安。

 高考报志愿时，女生告诉男生，说家里人找了关系，可以去某所大学读书。男生一听，十分高兴，报了同一所大学。后来男生被大学录取了，可女生最后改了志愿，也没有告诉自己，她被C先生的大学录取了。两所学校一个在南，一个在北。后来又发生一些事情，两人就断了关系。现在女生去了美国，两人偶尔才能联系一下。

 C先生心里想，“这样的故事太多了，网上一大片。然后所以他要过来缅怀一下。”

[ 本帖最后由 南卓 于 2015-4-19 16:41 编辑 ]

南卓

 “所以你一直想来这里看看。”

 “对啊，其实看不看都没有什么关系。这个时代已经不讲究这些东西了，感觉像网上泛滥的心灵鸡汤。但到了附近，不来感觉心里空空的，虽然明知道来了也不会怎样。”

 “所以啊，你很喜欢那个女生了啊？哎呀，来了就来了，该去看看就去看看嘛。”这是司机说的。

 “确实很喜欢。不过，我觉得自己可能也很贱啊，心里想着她，然后在大学里还追过很多人。大学里也有很喜欢的。所以，觉得自己真的很贱，现在跑过来看，又不知道是为什么。”

 司机似乎是个过来人，“男人嘛，谁不是这样呢？贱就贱嘛，我们那时候还不是一样。”

 “我觉得，主要还是看你内心吧。”C先生说，“男的喜欢女的，最正常了。你没有劈腿，没有勾三搭四，心里有个人也很正常嘛。”

 “不过，这样不算病态吗？我还对大学那个爱的死去活来，可是心里总会想起高中的她。”

 “也不能算是病态吧。你喜欢的第一个人嘛，总会留下最深的印象。”

 “我现在单身，想追回高中的她，又觉得不太可能了。又想坚持下去追大学的那个她，但感觉又不可能，人家根本都不鸟我。但好像也没有碰见其他的像她们那样的人。”

 “哪样的人？”

 “就是很聊得来啊，会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男女朋友不都这样吗？”

 “额，可能我太纯情。”

 “无耻，这种话都说得出来。”C先生突然蹦出了这么句话，空气立马凝固。

 C先生赶紧道歉：“不好意思，聊high了。”

 “没事，我也觉得自己比较无耻。”

 三人都没有继续说话。司机继续开车，C先生开始看右边的海，心里一阵阵后悔，又时不时瞥两眼男生，看见他在看左边的窗外。

 过了几分钟，司机出来缓和气氛：“哎呀，没事了，没事了，听下歌嘛。”

 他打开电台，里面正在放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呵，还真是应景啊。”C先生心里想，“这真是一个有故事的夜晚。”

 歌声缓缓沉沉，司机不耐烦了，换掉，下一首。

 “麻烦，就听那个吧。以前我总喜欢听，一听就想到她，就想到这里来看她。那时候还想，等来到这个城市，一定要唱这首歌。看来真是天意如此，本来都忘了这回事。”

 车里开始继续《好久不见》。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会带着笑脸 挥手寒暄

和你 坐着聊聊天

我多么想和你见一面

看看你最近改变

不再去说从前 只是寒暄

对你说一句 只是说一句

好久不见

 听着这首歌，C先生再想到男生，突然觉得很悲情。“原来网上泛滥的也不是空穴来风。”

 人的心理确实复杂无比。你可能单身或正爱着某人，但某天夜深人静，突然有个身影在你脑海挥之不去。那是很久以前的她，你开始回味和她在一起的时光，觉得甜蜜温馨。又会想到和她的离别，心里伤心不已，想一个人埋着头哭。可能人生就是如此。也怪不得，陈奕迅的歌会那么红火，就像是唱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C先生又开始想到自己的爱情，就没有成功的。但过程总是那么令自己怀念，果然自己也是纯情又无耻。

 歌早就放完了，车子也早离开了沿海公路，开始慢慢朝学校开去。车里沉默了又开始活跃，大家开始聊一些新闻，讲一些笑话。男生很健谈，什么都能说上几句。

 “看来也是个风趣乐观的人啊，就是碰上感情有些看不开。”C先生想。

 司机把他们放在学校正门，收了钱，走了。C先生对男生说，“到了，你要进去转转么？不过晚上黑灯瞎火，没什么好转的。你不如找家酒店住下，明天白天再仔细看看。”

 男生沉默了一小会儿，像是在考虑什么。

 “没事，我自己走走吧。反正她也不在这里，转也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有些神经病，觉得这里像是一个终点。所以来了，就当是了一个心愿。”

 “恩，毕竟还是来了。人生际遇就是如此，但总归有美好的东西留在心里。”

 C先生和男生在校门口分开，朝学校里走去。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停了下来。

 他看到男生还在校门口，背着挎包，手里拿着外套，正抬头看校门上的“XX大学”。

 他跑过去，对男生说：“对了，打扰一下。我想告诉你，明天你要走的时候，不用去高铁站那么远了。这附近就有城轨，学校对面公交就到，可以直达XX市的。下次再来，坐到这个城轨站就是了。”

 男生看着C先生，说：“谢谢。可能还有下次吧。”

 然后两人正式作别。

 C先生回到家时还在想，“男生会留下来逛一逛么？”洗漱时在想，上床睡觉时还在想。

 不过这个夜晚，C先生睡得也不安稳。到后半夜，索性披了件衣服出去逛校园。

 C先生知道不会再遇见那个男生，但又想遇见。虽然遇见了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但还是想遇见，仿佛遇见另一个自己。

 那时，天上的乌云已经散去。月亮出来了，可惜看不见远处的海。

 

[ 本帖最后由 南卓 于 2015-4-19 16:42 编辑 ]

木兰晓芙

又见C先生，真好。这篇的主人公跟一年前的是同一个C先生吗？

南卓

原帖由 木兰晓芙 于 2015-4-19 20:29 发表 又见C先生，真好。这篇的主人公跟一年前的是同一个C先生吗？

是的，以前就说过会是一个系列，没想到一晃一年过去了才出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