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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隐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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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04: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同桌


前些时偶然说起小时候的一件事,觉得好笑又纳闷。五年级时,男生之间传颂我“会打架”,于是每次课间,总有几个男生跑来找我打架。我正好坐最后一排,就站在教室两个大组之间的过道尽头,和他们打斗一番。仿佛还很正式,有口头的开始和结束。这事又无厘头又自然而然,一段时间之后,也就停息了。只是隔了十多年,突然想起,很有些莫名其妙。

惟一的解释,大概是四年级时,和一个黑老大同桌。他刚转来不久,从蔡甸,因为父亲调去了勘察院工作,全家就搬来了武汉。当然,现在蔡甸在名义上已经是武汉的一部分了,但当时觉得蔡甸是无比遥远的乡下,听他讲那里的生活,觉得新鲜又神秘。

黑老大黑瘦,个子高高的,叫我“西瓜”。他的名字里有个“威”字,我反唇相讥,叫他威化饼干,但毕竟拗口,慢慢就懒得叫了,又因为自己有外号但他没有而耿耿于怀。

不晓得大威怎么那么快就成了中南路上的老大。应该是青少年的吧。还有一帮手下,最忠实的一个叫黄石,总穿件成人衬衫、西裤,和皮鞋,一幅典型的九十年代初港片里的小混混扮相。大概黄石家境不好,施老师带他去配了幅远视眼镜,一度传为老师关心差生的美谈。后来黄石留级了,但还是成天跟着大威。

印象里大威倒没什么特别的装束,只是常穿牛仔裤——仿佛那时有规定,小学生不许穿牛仔裤。大概我和他是常有打闹的,上课被点名过,被罚站过,以至于我妈还写过一封短笺,要求班主任给我换座位。我没交给班主任,却用此来威胁大威,且屡试不爽。

说来也是奇怪,我一点也想不起我们怎样打闹过,只依稀记得,我们把钢笔水甩到彼此脸上:一条墨水组成的虚线,在一刹那间,斜在我或他的脸上,看上去又惊又逗又痛快,还有闯了祸的担忧和对报复的惧怕。我总是用蓝黑墨水,他喜欢用纯蓝。
我一点也想不起大威有什么黑老大特点,反倒一直觉得他是个温厚而安静的人,甚至说中规中矩也未尝不可。并不怎样活跃,但会从家里带辣萝卜条来分给大家。

我们常常是愉快的。我做狐狸脸给他看:一手捏住鼻子,一手把下巴往上推。还有猪脸,还有学骆驼嚼东西。有次老师不在,我们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他说,每次他听到国歌,都觉得振奋而感动。我还记得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认真又快乐的样子,那样一种由衷的流露和坦诚。我曾以为那是一个人可以说出的最私密的告白。

后来我们调开了。隔了一个大组,他坐在我前面一排。我们时常不约而同地看向彼此,笑着不出声地说“勺”。
后来他调到我们大组,坐在我前面。我们不说话。但我给同桌讲笑话时,他会突然笑起来。

后来他调去了隔壁大组,和我隔着一条走道。那段时间他没同桌。有次英语课,我忘了带课本,大概我的同桌那天恰好没来,英语老师让我坐到大威旁边去。我不肯。她很纳闷——此老师是公认的人品缺损者,又气愤,讥讽地说,“你不带书,还不肯和别人共书。别人还不想把书给你看呢。”又问大威,“你愿意跟她共书吗?”结果大威说“愿意”。她就暴跳了,大叫“她都不肯,你还说愿意?”又逼我坐过去。我还是不去。就罚站了半节课。

有次我们两个去院子里车棚后面的花园玩。不晓得这是如何可能的,因为每天放了学,都是我和黑黑们一起,大威和他的手下们一起,尽管同路,院子也相邻。那个花园在厅办公楼后,两面被办公楼围着,两面是食堂的墙。有很多花草,中间是个配电房,黑沥青的房顶,一侧低,一侧高,巨大的黑色缓坡很神奇。
我们坐在房顶上说话,天黑之前,到植物丛中,看到一朵很好的花,大威说,我们一起种这支花吧,就拔了起来,连着一小块土。我们决定由他带回家,但算是我们一起种的。

后来我们天天打电话。那时家里的电话都是单位装的,由总机转各家的分机。我还记得,傍晚我站在书房的紫黑色木柜子旁边,正好够到电话,但看不见柜子上面的镜子。有时正在吃午饭,电话响了,我妈或我爸去他们卧室接听,说是找我的。他们继续在厨房吃饭,我就站在他们卧室的书桌旁边,说家里的猫,欢欢,有金黄的淡黄的毛。这时阳光照进来,也是金黄的,淡黄的。

再后来我们又成了同桌,仿佛是件顺理成章的事。有次家长会后,我妈说,大威的爸爸跟她讲,“他们两个在一起蛮好的。”我妈纳闷,说她当时心想,“他们两个怎么可能蛮好呢?”大概因为我在家里并没有怎样提过大威,却常讲起几乎所有的同学,而且从前又打闹得不可开交。

有天下午,放学前的自习课,全班都在聊天。前排一刘姓女生侧过来问大威,喜欢的女生是谁。她把班上唱歌跳舞的女生一一问到,大威都说不是。她又把老师的宠儿问一遍,大威也否认。她突然指着我,问“是她么?”大威不吭声,低着头。她又问,“是她?”大威还是低着头,刘氏就很亢奋的重复,“是她?”
从刘氏一开始提问,我就侧身去找旁边大组的人说话,并显得谈话投机,并不在意别人的热闹。

毕业考试前不久,有个星期六,下午放学回家——当然是和黑黑们一起,穿过建展馆旁边那片台球摊子,黄石突然不晓得从哪里窜了出来,踢了我一脚,大喊“你敢欺负周××,你敢欺负我们老大!”我极惊诧,完全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又很愤怒,莫名其妙地就被踢了一脚。

第二天问大威他跟黄石说了什么,他很纳闷,不晓得我要问什么。我不愿意说出被黄石踢了一脚的事儿,总觉得很屈辱,愤慨。就干脆不再理他,他找我说话,我就当没听见。
两个人各自沉默着,成了老师不在的自习课上最安静的人。

小学毕业考试后,全班集合。他数学考试九十四分。安静地坐在那。
而我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分数。

初中分班。我在二班,他在九班。教室从来不在同一层楼上。运动会上偶尔可以听到他的名字。
初二时的一天中午,阴,很冷。我在校门口的小卖部里买喝的——是个很小的门面,突然走进来一个人,我们并排站在柜台前,买各自的东西。那一刻,我觉得小卖部在另一个时空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时间,是雕塑的一块局部,石头艰难而生涩地挤压在一起,尖锐与棱角死一般地抵消着彼此。
那天我穿着红棉靴,深蓝色的大衣,袖口和衣摆上有道宽宽的红边。我根本就没看清那个站在我旁边买东西的人,但我知道,那是大威。

写到这里,我感到惊讶,我竟记得如此多的细节,我竟一直记得这些却从未想起过。都是十五年前的事了啊,至少十五年。那时我还是个迷糊的小学生,对未来全然无知,对身边的人事也不及别的小孩那样精明或有条有理,一到寒暑假就回西安,成天呆在房间里,用纸张、剪刀、彩笔,和胶水,发明些重复而鲜艳的立体之物,并在七月二十三号那天,拨通一个总机,紧张又故作老练地说,“请转×××”,在听到第一声“嘟”后,急促地挂掉电话,不让自己来得及说,生日快乐。

(经作者同意,放此,转自道里论坛.下同.)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4-12 4:45:06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10-4-12 04:42:40 | 显示全部楼层

落发

去大连阿姨那剪头发,听她说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她小时候,班上有个同学,叫周为佳,和她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周家父亲有糖尿病,生下的五个儿子里,只有周为佳有先天性糖尿病。周为佳总在院子里的水池边喝水,对着自来水管,喝得肚子又鼓又胀。大连阿姨的妈妈见了,跟周为佳说,这病不治就是受罪啊!得让你妈带你去看病。
晚上,周为佳的妈妈去大连阿姨家,心平气和地说,你看,孩子他爸也有糖尿病,治病贵,我们家治不起两个人,孩子他爸养家,总不能不治吧。大连阿姨的妈妈听了,觉得在理,就不催着她带儿子治病了。
周为佳还是经常在水管上喝水,越来越瘦,肚子越来越鼓。有天大连阿姨的妈妈下班回来,见周为佳躺在水管边,一动不动了。

这是四十年前的事了,至少四十年。大连阿姨叙说的时候,我的长发正顺着她的剪刀变短,咔嚓咔嚓的修剪声,从话语的间隙处露出来。每天都会梳头,梳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两根头发落下。一个幼小的生命,在贫瘠的年月里,安静地从人世滑落,仿佛一根落发,曾新芽破土般从皮肤里长出,并紧紧地,那样细弱地连在一个家庭的皮肤上。

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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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2 04:42:58 | 显示全部楼层
伯纳塔

本是不相干的两个人,如今我却把他们联系在一起:梵高,和伯纳塔。后者是开普敦大学的教授,写了本极端的书,叫“最好从不生存“。他说生存对生存者来说,总是一个伤害,因为——来,做个帕斯卡尔式的图表:
没有痛:总是好的。
没有乐:如果没有一个人已经在那,被剥夺这个“乐”,乐的缺席,便谈不上不好。
生存难免苦乐相伴。可若是一开始就不出生,既不用经受痛,也不用体验欢乐缺失之苦。比较起来,生存总是不如不出生。于是,从出生者的利益来考虑,我们总有一个道德上的理由,不把一个新的生命带到这个世界上。这便是伯纳塔的反生育论,与灭亡论的理论起点。

为了让这个极其反直觉的论点显得不那么不可信,他举例人生中有多少苦痛啊,不说大的,就说日常的,若不持续啖饮,就得持续经受饥饿与干渴。他还说,人类的选择性记忆、适应性、和与弱者比较等心理特征,造成人类认为自己的生存是一种福祉的自欺。

他来系里访问时,我问他:可这些心理特征,就是人类存在的方式,就是构成人之所以为人的条件,你为什么要认为在此基础上得出的判断,是自欺,而非属人的判断?
伯纳塔是正统犹太教的素食主义者(kosher vegan),系主任到处找可以做kosher vegan的餐馆。我问同学,vegen和vegetarian有什么区别?“后者吃奶制品,前者只吃豆制品来补充蛋白质。”我在心里发笑,难怪他觉得生存这么痛苦呢,如果他改变饮食习惯,说不定就会写另一本书了。

伯纳塔清瘦,看上去挺年轻。第一天讲座,戴了个正统的犹太黑帽;第二天客座我们的讨论班,戴了顶酷酷的棒球帽,思维敏捷,言谈幽默,让人出奇地放松,又喜欢他。说到一个人的生存于他总是痛苦,而于别人而言,又是莫大的欢乐时,内森举例梵高。内森举例梵高的某病症时,自己并不确定,伯纳塔说,“没关系,反正他耳朵已经割掉了,听不见。”说完后眨眨眼,像六小龄童,像孙猴子,像每个无忧无虑快乐的孩子。
系主任收藏酒,在占据了一面墙的柜子里铺开。布莱恩问,干嘛收藏这么多酒。伯纳塔笑嘻嘻地说,有这么一个笑话:男人买酒回家,女人皱眉,“你不是昨天刚买了一瓶吗。”男人说,你不是有一本书了嘛,怎么又要一本。

伯纳塔是大家见过的最喜欢讲笑话的人,信手拈来的笑料,闪着温和的智性。后来我想起,这从他的书中就可见出:注解里,经常点缀些不动声色的小笑话。比如伍迪艾伦的电影里,一对恋人在餐厅,边抱怨食物难吃,边嫌量少。伯纳塔说,纳粹集中营里的犹太人,同时抱怨食物又少又难吃,还说得说去。但这对吃着玩的恋人,同时抱怨少和难吃,仿佛有点搞。
又比如密尔提倡过分穷困的家庭不要生太多孩子。有人说他阶级偏见。伯纳塔为密尔辩护:密尔可是对所有阶级一视同仁的,他在淑女绅士的舞会上散发避孕传单,还被抓去坐牢了。看得我大笑。这个维多利亚时代的模范恋人,举动太直率了。

写苦乐在人生中的分布时,有个注释,说某中学校长,对江郎才尽的少年天才说,“我看到你背后有一个光辉的过去”——完全是“我看到你前面有一个光辉的未来”的语气。话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讽意,我很喜欢。不晓得为什么,对于灵光一现之物,我本能地没有好感,无论那是才华还是情感,若无深厚的积淀与持久之力,仿佛并无多少可喜之处。在,便永在;不在,便不曾在。改变的,只是在或不在的呈现形式而已。灵光一现,就是不在的一种呈现吧。

后来我问内森,你为什么觉得梵高有受罪的一生呢?他举出那些事实——仿佛我不知道,可,“难道你不认为,一个人如果能画出那些挚烈,他的苦痛便早已不能被称作苦痛?”内森和其他人都一脸纳闷。也是,我干嘛要跟他们说这个——那些接受了太多断然的二分的人:命题的真与假(the truth value of a proposition),结果的好与坏(utilitarianism/consequentialism),生命中的痛与欢乐。就像人类有双足,带上的镣铐也一定是一对清晰截然的铁环,一左,一右。
过几天便是梵高的生日。火相星座的人,本就与火有关。那燃烧过并燃烧着的生命,如果说苦痛是燃料,那火焰便是欢乐了——苦与乐,又如何能分得开呢,比如一张纸的两面,比如用来观看的黑色眼睛。

伯纳塔在那本书的扉页上写:献给我的父母,尽管他们让我来到人世;献给我的兄弟,尽管他们的生存于他们而言是伤害,于别人而言却是恩惠。
据说他是真心相信自己在书中表述的观点的。那么,他的生存,或许于他自己而言是个伤害,对所有接触过他的人来说,却如站在一片空地,仰面看到初冬的第一场雪,在稀薄却敞亮的阳光中,缓缓地,落在自己面颊。那融化,安静得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2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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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2 04:44:40 | 显示全部楼层

四年

(节选)

       1
  中国领事馆就在时代广场旁边,一条坡路的尽头。马路对面几个人举着横幅:停止迫害某某功。
  排队在我前面换护照的,是个打工妹模样的女人,我瞥见她手上的(中文)表格,要求选性别的一栏空着,“别名”一栏里却填着:女。工作人员问她来美原因,她说政治迫害。“具体是什么迫害?”她提高声调,一再重复“政治迫害”。没给她换,就走了。
  
  惊讶此功还在宣传。我还以为闹剧都是短暂的。但有了关乎生存和利益的东西在里面,浮沫也仿佛生生不息了。
  想起十年前,有天吃晚饭时看新闻联播,罗京一本正经地播报:“李某某当初是部队乐团里吹小号的。”笑死我了。感觉这话和罗京严肃的表情极不协调,甚至都不像书面用语。而罗京竟然已经死了。我总觉得他的面孔从来不曾老去,就像他喜欢的京剧里的脸谱,画在了傍晚七点的电视屏幕里。
  
  2
  看到了印第安人。在地铁站,听到一阵奇异的音乐,见三个扎着马尾辫的棕种人,典型的印第安人长相,穿着牛仔裤和白T恤,其中的两个边弹边唱,一个吹着什么。那音乐太奇特了,我一听到就想哭,我以为那是躺在荒山上看天的欢乐,天还没黑就觉得这毫无遮拦的面对简直就是惨伤的。
  我掏钱,放进摆在他们面前的书包里。书包立着,口上别着一张美元。他们见人给钱,就露出一抹奸诈的笑。
  
  他们身材矮小,还都低着头演奏。其中一个弹拨着一个很小很小的乐器,感觉他几乎要缩进去了,连手都是蜷缩着的——那怯生生,又忍不住撒欢似的,生命的愿望与厌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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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08:11:56 | 显示全部楼层

很洗练的文字。

“那一刻,我觉得小卖部在另一个时空里,没有声音,也没有时间,是雕塑的一块局部,石头艰难而生涩地挤压在一起,尖锐与棱角死一般地抵消着彼此。”

------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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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08:20:22 | 显示全部楼层

描写的是别人,展露的却是自己。

看到这样干干净净、简简单单的散文,总是想起一个词,“我见犹怜”。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10-4-12 8:20:50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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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10:18:3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了之后很感动。

我也想贴文章上来了~

当然是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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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10:37:44 | 显示全部楼层

“小学毕业考试后,全班集合。他数学考试九十四分。安静地坐在那。
而我早已记不清自己的分数。”

“每天都会梳头,梳的时候,偶尔会有一两根头发落下。一个幼小的生命,在贫瘠的年月里,安静地从人世滑落,仿佛一根落发,曾新芽破土般从皮肤里长出,并紧紧地,那样细弱地连在一个家庭的皮肤上。”

“据说他是真心相信自己在书中表述的观点的。那么,他的生存,或许于他自己而言是个伤害,对所有接触过他的人来说,却如站在一片空地,仰面看到初冬的第一场雪,在稀薄却敞亮的阳光中,缓缓地,落在自己面颊。那融化,安静得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

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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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4-12 20:2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屋兄的发帖时间是:4:44:40,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文字是匹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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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0-4-12 21: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QUOTE:
以下是引用古小即在2010-4-12 20:27:46的发言:
屋兄的发帖时间是:4:44:40,这样的时间和这样的文字是匹配的。

吼吼,惭愧

[em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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