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阿尔加作为尊贵的梵卓纲族的一员,最引以为傲的地方,便是可以随心所欲地变化自己的外形,就算是同为血族的其它吸血鬼,也很少见过他真正的模样。
然而那个夜晚,他却被两个凡人看见。镇上药剂师的小女儿,安静的小洋娃娃,怯生生地跟在父亲的身后,望着躺倒在草丛里的受伤男人:他的嘴唇是最美丽的红棘花,肌肤如冰冷的大理石在月光下。
药剂师弯下腰,为男人处理胸口深深的抓痕,阿尔加虽然虚弱,他的双眼却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一旁提着风灯的小女孩,他微微张开嘴,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一个凡人微笑,却忘记了自己嘴里长长的尖牙。
风灯跌落在地上,女孩双手掩面大哭起来,泪水像冰冷的雨落下,冻结成尖刀刺痛他高傲的心。
最后,吸血鬼阿尔加还是放过了药剂师父女,几年来,也努力让那一夜惨败于猎人族的耻辱渐渐淡去。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折磨他良久的这把记忆的尖刀。
于是他找到女孩,变化出各种各样的外形接近她的生活,彼时,药剂师的小女儿已经长大成人,远离故乡,成为漂泊不定的旅人,安静地画着心中的事物。他以完美的人类形态轻而易举地与她亲近,却总因为内心的扭曲而不能长久,只得匆匆变化出另外的样子重新前来。
他成为她的师长,朋友,爱人与孩子,却始终无法使她真正快乐,她的容貌依旧美丽的时候,病死在冰冷的异乡。她的画作和狭窄的寓所被拿出来拍卖,以抵押欠下的颜料和画纸的费用,冬日寒冷的街道上大雾弥漫,一个黑衣男子从昏暗的街角走出来,默默地买下了所有的东西。
男子在潮湿冰冷的寓所里,生起一团烈火,开始一幅幅烧毁女画家的遗作,这几乎全部是肖像的画作,记录的是他在她生命里扮演的不同的角色。
第一幅画的是个少年,站在夜色迷离的落地窗前,窗外是死一般沉寂的夜空与乡野。暗红色天鹅绒的窗帘被夜风吹起,少年温柔地伸出手来,做出邀舞的动作。
第二幅画中,蔷薇花海红白交错,花丛中立着年轻的男子,左手握着一束蔷薇,右手藏在身后。
第三幅,作画人像是从窗口俯视夜间的街道,细雨弥漫起雾气,一排街灯向远处延伸开,如同纪律严苛的哨兵。窗旁昏暗的灯光下,有个孩子怀抱着一只猫,仰脖朝窗口的方向看过来,眼神阴郁。
熊熊的烈火燃烧着,纸张噼啪作响消逝在火光中,这可笑的嫉妒的烈火也长在他的心里,恨不得将他自己吞噬。烈火的灼热使得地板都崩裂开来,直到露出下面精心装裱的一幅画:
月下的夜晚,她依然手提风灯,穿着同多年前一样的白色睡袍,垂落长长的亚麻色卷发,只是小女孩,已经长成美丽的女子。她的身后,如此契合地立着他的身影,嘴唇是最美丽的红棘花,肌肤如冰冷的大理石在月光下,黑衣男子伸出手臂,从身后环抱住女子。
画的背面用黑色钢笔工工整整地抄写着歌德的一段诗:
“我很了解我自己,我的肉体在旅行,我的心却总是休憩在爱人的怀里。”
诗歌的下面离了很远,有几行潦草的小字,写写划划涂改过很多次。只剩下简单的一句话。
“我知道一直是你,我愿意,可惜没有等来你坦白的真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