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记得几位小学老师。
一位是一年级教我识字的老先生,姓高,教写字时手在空中比划,嘴里念到,“一点,一横,一撇,一捺,文,语文的文”,然后全班就跟着比划跟着读。那时还有听写汉字,写不出来老先生就拿大粗的烧柴棍——从独眼的食堂师傅老吴那儿拿的——打手心 印象里被打过一次,好疼。
高老师有位兄弟,同母异父,姓汪,也是我的老师。汪老师住我们村,和我家有亲戚关系。现在回忆起来,汪先生教书不怎么上进,比较散漫,教过我自然课,上课慢慢吞吞,都不知道讲些什么。
他喜欢抽黄烟,拿个长烟杆,卷个黄纸点着做火引子。左手托着烟杆,指缝间反夹着点着的黄纸,右手从烟盒里摸出一些旱烟丝,揉成小球,塞进烟杆底部的铁烟斗里,再拿着黄纸,对着点着的地方吹一口气,黄纸倏地猛烧一会儿,变得通红,然后塞进烟斗里把烟丝点着。他的嘴对着烟杆吧唧吧唧地先唆两口,再猛地吸一大口,神情一番满足,而后长吐一阵烟雾。最后嘴对着烟杆吹口大气,就把烟斗里未烧透的烟丝球震了出来,再随手地上磕几下,然后继续下一轮。直到今天,我也只见过他一个人是这样抽烟的。烟杆还是他趁手的武器,专门用来敲头,收拾调皮的小孩,比如我。 他烟抽多了,一张口笑,就是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
汪老师还喜欢看武侠小说和下象棋。他家有很多金庸的小说,我叔叔总是找他借书看。他还喜欢拉别人下象棋,包括我。但我水平很烂,输棋又不开心,就总是耍赖。 有天下午,我一个人跑去村里玩(我后来搬家了),碰上他一个人在家门前摆象棋琢磨。看见我,就把我喊了过去,“来,下一盘”。那天不知怎么回事,开局没多久,我捡了个便宜,趁他没注意,直接将军,将死了他。他放下黄烟在哪儿琢磨,我一得意,赶紧溜了,我知道下一盘肯定没这好运,然后留下他一个人继续研究。
大概在我五年级到初中那会儿,高老师和汪老师相继离世了。高老师不知道什么原因,汪老师是脑淤血,听说他发病时大喊一声“好痛”,然后就栽倒在地,很快就离世了。他去世时学校还给办了追悼会,校长在台上用当地话说,“我们的汪XX同志,是我们敬岗爱业的好同志……”。他也是村里唯一一位火葬的。后来才知道原来他是国家干部,去世时县里还成立了治丧委员会。他家每个月还能领取一笔很高的养老金。
两位老师长得也有些像,都很瘦。高老师喜欢穿灰白色的中山装,比较严肃;汪老师性格开朗,喜欢穿深蓝色外套,和中山装有些像,但没有那么正式,很多乡下人会穿着干活的那种。他们的儿子有好几位也都是老师。 我家住在镇上,另外因为我叔叔是中学副校长的缘故,所以基本小学和初中的老师我都认识,他们也认识我这个调皮鬼。但给我印象最深的只有这两位老先生。
还有一位女老师,姓冯,一点儿都不温柔,让人见了就害怕。她喜欢扯学生的眼皮,可谓全校知名,堪称“灭绝师太”啊,不过那时候没有这么叫她。我这么调皮,当然也不能幸免。她会先拽着你的眼皮,拉长,最后一扭——然后痛的眼泪就下来了。她和她的儿子住在学校里,丈夫不知道去哪儿了,好像偶尔会回来。读高中时,我去小学打篮球,遇见她和她大学毕业的儿子。他们还住在学校宿舍,那时候她也看起来有些老了,也不那么严肃可怕,可能是因为我长大了。
看过一个笑话,说妈妈问小明,为什么你成绩那么差?小明说,不怪我,是老师太差了,她教了那么多年书,还是在教一年级。当时我就想起那位冯老师,她一直都教学前班和一年级(两个班教的东西一样)数学。
其余老师,都是熟悉而印象不深刻。他们有以前教过我爸爸妈妈的陈老师,我爸经常找他来我家喝酒;有几位那时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老师,好像只有一位现在还在教书,有一位现在在开留学机构,事业做得很大,我还找他帮过忙——不过他坑死了,推荐给我的全是各种很烂的工科学院。 
[ 本帖最后由 南卓 于 2014-12-8 11:55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