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的是这样两个短篇:芥川龙之介的《大葱》及欧亨利的《没有完的故事》。 从这两个基调主体相似的故事里我们也许能够看出不同作家风格的一些差别。 首先,两个短篇都是以社会底层的女性作为主人公,讲的都是相似的,理想和现实的矛盾。《大葱》的主人公阿君是咖啡馆的女侍,“年方十五六岁,但看上去更老成一些…中分的秀发上,插着一支勿忘我花簪。她围着白色围裙,站在自动钢琴前时,活脱脱一个竹九梦二的画中人物。”她年轻漂亮,在咖啡馆里颇受欢迎,被熟客们起了好多绰号“通俗小说”﹑“勿忘我”﹑“方糖”等等。作者花费了许多笔墨来描绘阿君和她平日的工作情况,又提到了同为女侍的阿松,这个人物的出现完全是为了对比衬托故事的主人公。阿松其貌不扬,兴趣低俗,“阿君好比白面包,她却好比黑面包。”阿松不可避免地对阿君怀有嫉妒。阿松“听的是‘浪花调’之流,吃的是甜凉粉,做的是纠缠男人。”这些都是与阿君相差颇大,被她所不齿的,阿君的爱好“清高”的多,看的是洋装书,但十分破旧,屋子里摆放了一个细脖花瓶,但不幸的是,巧妙的插上了一朵脱落了一片花瓣的百合。墙面上贴着原禄美女的杂志封面画,拉斐尔的圣母像,还有被阿君认为是贝多芬的伍德罗•威尔逊。可见,阿君既没有多高的艺术修养,又没有足够的经济条件去追求这一切,只能沉浸在幻想中,暂时摆脱自己的不满意的生活。她对文学的向往仅仅是对风花雪月,上流社会的憧憬罢了。 《没有完的故事》中的达尔西与之相似,是一家百货公司的售货员,一星期靠六块钱过活——作者把描写的亮点放在了对这笔微薄财产的分配上——“达尔西急急忙忙地赶回家去。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她的脸颊泛出了生命的娇红——真正的生命的曙光。那天是星期五;他上星期的工资还剩下五毛钱…达尔西在一家卖便宜货的商店里停了一下,用她的五毛钱买了一条仿花边的纸衣领。那笔款子本来另有用途——晚饭一毛五,早饭一毛,中饭一毛。另外一毛是准备加进她那寒酸的储蓄里的;五分钱准备浪费在甘草糖上——那种糖能使你的脸颊鼓得像牙疼似的,含化的时间也像牙疼那么长。吃甘草糖是一种奢侈——几乎是狂欢——可是没有乐趣的生活又算是什么呢?” 商店女郎是欧亨利笔下很常见的一类人,工资微薄,所想的不过是在橱窗前勾引到阔佬。但我们的达尔西似乎并不如此,镜子前靠名人照片,墙上挂着的是一个带罗马式头盔的爱尔兰人的石膏像饰板,一幅色彩鲜艳的石印油画。同样的,达尔西的品味不高,认为自己墙上的画是登峰造极的作品,尽管常为没人私下议论起真假而感到不安。 她们都是富有想象力和浪漫精神的,既看不起现实生活的粗鄙,又没有能力摆脱,也并不具备多高的素养和品味,只能怀抱着最美好的幻想。所以,她们的清高可悲的是假清高,在太多的时候更愿意活在自己的想象力里。 她们对待男人上的品味是相似的,阿君的男友是田中,是个“会做诗又会拉小提琴,画油画又会演戏,猜百家诗牌又会唱萨摩琵琶调。”的才子,是那种长了一张“小白脸”,没有钱却追求风雅,在社会底层样样都会,却一事无成的文艺青年。达尔西被一位长期混迹于各商店女郎之间,舍得花钱请贫穷的售货员们吃饭的“阔佬”,长相丑陋无比,人品低劣不堪的皮吉先生邀请共赴晚宴。简单说来,田中才子是个无财(才也不多)的落魄“才子”,皮吉“阔佬”是个不那么阔也并非不阔得“有钱人”。两个作者在描写这两个人物时,表达方式是相似的,用概括性的描述勾勒了两个社会中的典型人物,并不是描写多么详细,但一看就可以知道此君为何人也。 故事的高潮则是“大葱”出场的时机,阿君与田中约好明晚去看马戏,而这时的田中已经不是田中了,他只是阿君梦想中的一个会做诗会画画会演奏的兰斯洛特骑士。其实,阿君从一开始所爱慕的就是这样一个幻象。与其说爱慕田中毋宁说爱慕文艺,与其说爱慕文艺毋宁说爱慕自己的品味,爱慕自己仿佛成为“公主”的感觉,而田中恰好满足了这样一个没落骑士的想象。 达尔西的境遇要糟得多,身边并没有以文质彬彬的男友。长相酷似某动物的皮吉先生说好晚上来邀她,为什么不去呢?会有一顿丰盛的大餐。她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镜子有些起皱,那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切都很合身,意味着长时间的省吃俭用。然而在最终关头却没有去——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有一个人一直这样看着自己——墙上的基钦纳将军,一直用深沉忧郁的目光注视着她。一瞥就打倒了皮吉。 于是达尔西就没有去。 一瞬间,她的幻想战胜了现实。 而对于阿君,在无比文艺的白描中,两人碰了面,即使发现马戏昨日是最后一场,阿君也依然感到了浓浓的幸福。她极端文艺浪漫的幻想得到了满足,与田中两人牵手漫步在街巷中。这时大葱不合时宜的出现了,面对着极端便宜的“一把四分钱”的葱,阿君所有的浪漫都以瞬间化作了泡沫,真实的生活霎时凸现了出来,抹去了满天的炫目星光,抹去了圣诞的华丽装饰,抹去了兰斯洛特德骑士梦。“什么玫瑰、戒指、夜莺、三越的彩旗,刹那间尽逝眼底。取而代之的,是房租、米钱、电费、煤钱、鱼钱、酱油钱、报纸费、化妆品钱、交通费……于是她伸出纤纤玉手,用唱着歌般的声音说道:“给我来两把那个吧。” 田中君只能用悲天悯人的目光看着她。 于是阿君的现实战胜了幻想。 但是这样并不足以说明问题,“有一次,皮吉再请达尔西一起下馆子,她比平时更感到寂寞,而基钦纳将军的眼光又恰好望着别处。” 就最终预示了现实的胜利。 于是这样两个故事就完了,只给我们留下了关于一个时代和社会的悲剧一瞥。 金融投资 彭文敏 200739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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