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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学] 简墨:《唐诗之美》之张若虚篇——试衫着暖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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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7 21:04:2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唐诗之美》之张若虚篇——试衫着暖气

      

       此刻,在他的那个夜,已经是月光铺地,单等着他来穿上那首诗歌,去江边花下,趸些朱紫青黄,好压住大唐的韵脚,和他乱了的诗歌阵脚。

       是时候了,暖暖的,他来试这件兰花一般柔软和干净的春衫了。

       多么好听的题目啊,五个名词,五个互为表里、互相映衬的汉字,五个单音节、春一样、江一样、花一样、月一样、夜一样美丽和安静的汉字,春、江、花、月、夜,原来可以当作一管箫来听——徐徐地,竹音浮出来,一片神行,行行复行行,是温静的绿玉,和开遍栀子花的山坡或者水畔。它步子妖娆,又仿佛白衫的娘子刚饮了桃花酒,纤巧的绣鞋旖旎的香袋,修长的鬓,腮边染了酡红……世界上可能没有一种文字像汉语这样,蕴涵着如此精审而渊深的书写经验了吧?就这一个题目,泛滥而知停蓄,慎严而能放胆,擒纵取剔,精翫字词,神乎其技,而竟无伤,俨然一场纵意迷失于汉字字义、字型、字音的纷繁演义,也算是小小的人间奇迹了。

       据说《春江花月夜》居然始创于那个“全无心肝”的陈后主陈叔宝。然而陈叔宝究竟在这个美丽的题目下写了些什么,却因诗已失传,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历史上以荒淫而著名的隋炀帝杨广倒留下了现存最早的两首《春江花月夜》,不过只五言四句,短浅轻浮,浸足了醉红,而衰老总是以盛宴的方式惊艳——诗歌和它在的朝代一起完了。陈叔宝还写过一首《玉树后庭花》,常被后人在文论中与《春江花月夜》并提,诗也还留存于世,虽是七言,却仅六句,况且肉麻得紧,与隋炀帝如出一辙,都是因为香得过分而臭不可闻的宫体诗,开始时作者往往还以“古意”、“拟古”一类暖昧的题面用来遮羞,后来居然毫无顾忌,不免变态,如暴露癖的不可救药:简文帝《娈童》、吴均《咏少年》、刘孝绰《咏小儿采莲》、刘遵《繁花应令》,以及陆厥《中山王孺子妾歌》……简直不堪入目了。一时间,人人眼角流着淫荡,心中怀着鬼胎,而床上俱都是玉体横陈,诗里也无非相互撩拨……那叫诗么?分明名唤“无耻”。而它们,还不能够让我动心。

       好在,他踏着月色来了,要洗煤为雪,要磨砖成镜,要泥牛水上行。他做到了。

       无疑地,他的诗中所绘是扬州历史上最美丽的一段时光——它是如此美丽,以至于我在深夜的灯光下重新翻到这个段落时,开始变得恍惚,几乎要带着一点绝望醉困过去——在这样的春天如酒的花月夜,只需要一场很轻的睡眠,梦见心上的爱人,醒来也若无其事……足以相当是一件轻伤而清朗的事了。那种似醒非醒的时候,总是一次次让我轻易把自已搬到了书上,就像马孔多的人们可以互相看到各自的梦境一样。我最大的希望就是有一日可以从这样的时刻抵达我要去的他的那个夜晚,做成他清浅的芬芳。这样完美的想象让我变得勇气百倍,以及理直气壮。

       它不是人们所熟知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的盐商之都,而是属于云蒸霞蔚,气象万千的初唐,一个清丽如青鸟民族,正向着世界,向着宇宙,睁开一双澄明而充满憧憬的眼睛——诗歌的题材由宫闱私情转变为男女健康之爱,体制由台阁应制转变为江山风月,风格由萎靡细弱转变为爽快清新……就是这么一首诗,把以往那些脏乱都冲洗干净,就在那样的一个地方,那样的一个民族、那样一个有名有姓有作品、历史大河淘剩下来、仍然多达三千两百多名的诗人发动了绮思、一起醍醐灌顶、开始动笔写作真正的诗篇的夜晚。

       多少次,我想象着那样一个梦境似、没有力气的春夜,孤独的诗人,在寂寞的江流声里踱步,徘徊,被一种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的苍茫壅塞胸怀。突然,从蓊郁的花林那边升起,一片最初的月光击中了他。他感到自己的躯体开始透明,并随着江月一同浮升,一同俯瞰这片广博而温馨的大地,一个波光滟滟的梦幻世界。于是,仿佛江水的自然流泻一般,这样的诗句从他的胸中汨汨而出:“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是何等动人的气象啊,就像把很多年花香袭人的时光揉碎,交叠在一起没有了时间顺序,庄生梦蝶。这时光他给搁置得太近,就在我们的大眼睛底下——简直看得见它的香气……唔,仅此几句,也已足已使一个诗人永生了。

       然而,如同神启似的诗句继续臂挽着臂翩然而至,四句一转韵脚,流丽翩跹,饧恍迷离,每一句都要飞了起来。因了怕打扰她们安静流畅的飞行,我几乎屏住了呼吸:“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此时,他在深微的叹息声中,有一种朦胧的生命意识的觉醒: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忙忙碌碌,我们要到哪里去?看看蓝天上你独自在等待什么人,我只看到长江一波又一波送去无边无际的时间……由对自然的周而复始与年华的转瞬即逝的领悟,感到自己易朽的躯体似一叶扁舟,被潮水的韵律推涌着,在水天一色的月光里,飘向一个永恒的境界,载着人间的爱怜、思念、期待和迷惘。唉,江水干净,闲潭里飘着落花,乘着月色回家的归人,女子倚门的背影,孤灯一样的明月,不知所以的生命来去无赖感……它们都那样淡淡地使人发愁,和欢喜。读着它,无端地忽然就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夏日午后收到远处来的信,一边走一边拆,路上行人恬淡,而我在读着信的月光里把头发长密,像草一样温柔地展示给18岁的春夜,而风躲在门后,一层一层吹过……那样的月夜当然让人想起了所有的月夜和月夜里的一切,以及春花似雪的前尘。

       在中国文学中,能与西方相抗衡的,好象只有诗歌吧——去翻翻传奇,不免难过。《春江花月夜》的诞生,于浩瀚的中国诗史,不啻是一个奇迹,那种对时间的从容追问,身心与宇宙俱溶为一体的空茫之境,均惟东方所特有。但对于尚意趣而乏玄思的中国文化传统,《春江花月夜》又同时是一个可贵的异数。如果说《论语》中的“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是一首具有宇宙意识的伟大诗章的起兴发端,那么,他的《春江花月夜》在纯粹的诗的意义上,在宇宙意识的开掘上更称得上是纵深发展的重点桥段。这个历程像一株单薄的兰,长成了一片纷披的影子。

 楼主| 发表于 2012-9-27 21:06:25 | 显示全部楼层

       然而,在漫长的诗史中,他不能不说是寂寞的,即使近于同一流派的李白、苏东坡那样的大诗人,也未对这位前辈诗人表示一点应有的尊敬,甚至一生的作品里都对此未置一词。这在见一个人写一首诗、到一个地方写一些诗的那些朝代多少有点不正常。李白的“青天来月有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苏东坡的“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等名贯古今的名句,明显无一不是从《春江花月夜》胎出。相反,他们对那些二流甚至三流诗人却表现了异乎寻常的热情和激赏,如李白对写下七律《黄鹤楼》的崔颢的一再叹服,苏东坡对婉约靡弱的秦少游的极端推崇……都是有蹊跷在的。这不禁使我们想到歌德对三流音乐家泽尔特的信任、却对伟大的贝多芬视而不见的有意思的事情。这是一个值得玩味的现象,显然,这几位伟人所推举的对象都不能对他们的天才才具提出挑战,动摇他们的位置,他们完全可以以宽容和放松的心态对待他。况且,在喜以诗才炫胜的中国古代,以自己才华的短板处与自己赞美的对象所擅长打个不分胜负,也是一件令人惬意和潇洒的事。这可以理解:无论是具有多么伟大人格和胸襟的诗人,都首先是有思想和个人情绪的凡人;也可以想象,李、苏初读《春江花月夜》的瞬间,一定同我们一样,会有种被什么击中的感觉,从此开启了对瞬间和永恒、人生和世界的思考闸门,一再赏玩之余,也很可能会发出“既生瑜,何生亮”的叹息。至此,我们必须充分理解“明月”对于中国诗人的特殊意义——何夜无月?在中国诗史中,诗人所咏叹的对象,以明月为最多,也最佳,它的功能类型、体裁形式、语域特征及其意象组合模型等等都那么叫人神往,几乎是大家共同受孕产生的一个无美不备的香香的小宝贝,圆满在东方人的心尖上,又好象诗人们的灵魂长出的惊惶的翅膀,“扑拉拉”使得诗歌有了飞翔。这飞翔硕大无朋,遮天蔽日。实际上,明月在中国诗人这里,已成了人类所面对的大自然或整个宇宙的象征,“明月诗人”也成了中国诗人所向往的、最华美的桂冠。在这一原则问题上,天才而骄傲的李、苏当然都是不会拱手的,最适宜的选择,自然是沉默。但在历史最终确定送给人类的这三大“明月诗人”中,李白的明月最雄奇飘逸,苏东坡的明月最富于情感,而他的明月则是悬得最高的——他不仅以自己的“孤篇”盖全唐,甚至诗人本人也已成为一种象征:一个诗人,你为白,我当黑地,与他的整个时代协同呼吸的全部努力,就是为了最终成就一首伟大的诗篇。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他是无与伦比的。

       记得博尔赫斯在他的一篇精彩随笔《论惠特曼》中曾写到:一直存在着两个惠特曼,一个是由一生枯燥乏味的日子构成的凡俗肉躯,另一个则是由诗歌的天国般的宇宙所提炼出的伟大象征。而后者在本质上,可能更接近真实。然而,我们所面临的事实又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他仅留存下一首孤篇盖全唐的《春江花月夜》,和另一首仅为文史研究者知晓的《代答闺梦还》,这简直是造化弄人。我们不妨先看一下《代答闺梦还》,全诗艳丽工整,已经出了宫体的疏篱,启动了温李的风致。一般诗人作出此等诗来,也应颇可自负了,然而,若站在伟大的《春江花月夜》身边,则不啻云泥霄壤,显得局促,拘谨,没有能够充分地放开。这里,历史又给我们出了一个谜面:为什么这首青涩的诗作,能和《春江花月夜》一道,挂在他的名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它应是他的少年成名之作,而有机会侥幸流存。如果仔细品味,这首短制奏鸣曲式的结构,对时光流逝的怅然咏叹,都是他的风格的,并预示了其日后的光辉。我们每它读一回,就觉得和他一起长大、恋爱了一回。可不论怎么说,它只能充当《张若虚诗集》的地基,在这地基与塔尖的《春江花月夜》之间,按常识推断,至少应布满了婉转心思的“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同来望月人何处,风景依稀似去年”这样风华的景致。可惜,我们看不到了。

       在“江湖多风波,舟楫恐失坠”的古典时代,没有现代印刷术的大量普及,诗人作品的散佚都应属于正常现象,否则后来那个以清廉著称的郑板桥就不会冒着破坏了自己好名声的危险用公款印制自己的诗文集了(插一句:原谅吧,知足吧,他不收贿就已十分好了。跟别人相比,这还算事?所以,当时的百姓全不管这点破事,为他建了生祠)。然而,同为唐朝著名诗人,李白作品散失十之八九,至今仍有九百余首流传,连甘于澹泊的山水诗人孟浩然也传下了二百余首诗歌,为什么单单他受到这么沉重的损失呢?唯一的一个解释就是:他是真正的隐士。他连比较高尚的“要求就求万古名”这样的想法都放弃掉,更不用说去用之换酒换金印了。这不容易。

       具体地看看他的生平吧。《全唐诗》仅有寥寥数语:“张若虚,扬州人,兖州兵曹,与贺知章、张旭、包融号‘吴中四士’。”对于包融,我所知不多,至于贺知章、张旭,当然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人物,以唐人那特有的饱满的生命力、蔑视习俗、乖张行为而名噪一时。他当时能与此辈并提,性格特征,行为举止上,一定有其不俗之处。从《春江花月夜》所透露出的气质分析,他应与激情迸飞、外向型的贺、张辈相反,独自以内倾的沉思、哲人的孤僻而引时人注目。无疑,这一性格特征,在出版业和传媒均不发达的古代,对他自己来说并非幸事,遑论李白,即便方正拘谨的杜甫,也会怀揣诗章,壮游天下,四方拜谒,博取诗名,并有助于自己诗篇的流布。是有效果的——不少平庸的诗人和诗卷都能在《全唐诗》中占有醒目的美誉和篇幅,而作为伟大的哲学诗人,他的精神世界是自足的,他完全陶醉于向着宇宙,向着未知发问,倾听着诗行间那迷人的回响,并充分体味着作为一个诗人的无穷乐趣,而其自身也必然离世俗的世界愈来愈远。尽管,他曾以最初的“文辞俊秀”,如《代答闺梦还》一类的作品名闻当时,但从同代诗人中,竟寻不到一首与他唱和的诗作这一罕见的情形,可证着他彻底的孤独。与王维、孟浩然们的终南捷径相反,他最终做到了真正的隐居,真正的不求闻达,完全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不能够落到凡间,去做红尘事。然而,我几乎是以一种愉快的心情,想象着那样一个“清昼犹自眠,山鸟时一啭”的世外生活,只有当晚风吹拂的时候,诗人才款款醒来,与星辰一同睁开眼睛。水井边草草洗漱之后,他就背着手,在属于自己的小庭院里独自徘徊,伴着缥缈如孤鸿的影子……这个时刻,他的心境应该是满足的,他已步入中年,已完成了伟大的《春江花月夜》。凉风如水,拂过横七竖八不象样的竹篱,拂动水藻般浮动的松影,而松隙漏下的银辉,仿佛星空来访的故人眼神,与他交换着鱼儿鸟儿美妙无比的语言。时间就这样静静地流逝,直至夜凉露珠将他唤醒,才发觉庭院的阶石,已不知何时落下一层霜色,仿佛刚刚走开的故人的履痕……于是,他衣角带风地回到房间,他想捉住这时间偶然漏下的清辉,将它们一一铺展在纸张上……他案头的文字在叠加着,在一个又一个的夜晚出土、拔节,像植物一样遍地生长。它们的亮度,已欲与窗外的星星比高,与时间抗衡——时间明显地开始嫉妒了,它要收回它曾经慷慨馈赠给他的一切。终于,由于一个极其偶然的小事件,譬如,灯烛的不小心,或者家人的不珍惜,丢或卖了换饭吃,于是,它极有可能最终遭遇了《红楼梦》的命运,他孤独的案头默默叠加成小山的《张若虚诗集》,悲剧性地散佚了,无声无息。

       既然提到红楼,就说一点曹公吧:如同历史上许多伟大的作家一般,曹雪芹和他都遵从了命运的安排,将自己的身世遁入了宇宙的迷雾,遁入了自己永恒的作品,仿佛这这两个肉躯的人从未存在过,只是某种宇宙的秘密符号,在某个神奇的时刻,启动了一下嘴唇,来于苍茫,又归于苍茫之中。他们之间所不同的是,《红楼梦》一直尾随着影子和鬼魂一般的续书,而《张若虚诗集》的残缺,则无人能续,或不可能有续。能弥补,或想要弥补那一片千古遗憾的,只能是无边无际、一如往昔的月华如水,和不舍昼夜、汤汤东逝如同月华的江水韵律……绝版的诗人和诗歌。在这一意义上,他又幸运于几乎所有的古典诗人。

       他在诗歌意境创造上取得的进展,如将真切的生命体验和庄严思索融入美的兴象,诗情与画意相结合,浓烈的哲思氛围,空明纯美的诗境,表明唐诗意境的创造已进入炉火纯青的阶段,为中国诗歌顶峰的到来作了艺术上的充分准备,从而使那一时期的作品更加切近地触到了上天和大地,带来了略嫌羞涩的春天的消息,兴象玲珑、不可凑泊的盛唐诗歌如火如荼春天的随之出现,也就是十分自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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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7 22:08:25 | 显示全部楼层
记得小即曾问过,张若虚单凭这首诗便成就千古之名,不知为什么。这篇大概是个好解答吧,行云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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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27 23:00:20 | 显示全部楼层
前半部分也就是1楼写得真好,咋能扯出来这么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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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 13:2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文字真是华美,容我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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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2 22:15:52 | 显示全部楼层

呵呵,看了,语言华美,想象力丰富,是篇不错的赏析文字。不过对其中的一些说法,持保留意见,如“然而陈叔宝究竟在这个美丽的题目下写了些什么,却因诗已失传,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话?又如,“历史上以荒淫而著名的隋炀帝杨广倒留下了现存最早的两首《春江花月夜》,不过只五言四句,短浅轻浮,浸足了醉红”,那就看看隋炀帝的这首诗:

 

暮江平不动,春花满正开。

流波将月去,潮水带星来。

 

这诗怎么就短浅轻浮了??就诗论诗的话,相当漂亮,岂可因人而废诗?

 

又如,对李白、苏轼何以不提张若虚的那段心理分析,也是想象的成分居多,那种推求批判能够建立的前提是,有相对充分的文献证明,李白和苏轼确实看到过或有相当大的可能看到过张的这首诗,在这个前提下才能谈二人何以回避的问题。而这个前提并不是不证自明的,是需要提供证据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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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10-6 19:0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6# 白水 的帖子

又看了下原文,确是多有不严谨之处。虽是如此,若是少了那段心理分析,或是句句引经据典(即使可以的话),怕也不是这般华美的文风了。

至于“因人废诗”,虽是不可,但人与诗,也总不能完全脱开关系,原文中“然而陈叔宝究竟在这个美丽的题目下写了些什么,却因诗已失传,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说法,也许是多数人最直接的想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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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6 21:35:27 | 显示全部楼层
原帖由 冰问 于 2012-10-6 19:02 发表

至于“因人废诗”,虽是不可,但人与诗,也总不能完全脱开关系,原文中“然而陈叔宝究竟在这个美丽的题目下写了些什么,却因诗已失传,无从知晓,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的说法,也许是多数人最直接的想法吧。

 

呵呵,多数人最直接的想法,未必是对的,就好像如果说汪精卫的旧体诗定然是很烂的,大奸臣严嵩的书法定然是很糟的,秦桧的学问定然是很差的,这些因人而恶其作品的论断听起来也许挺解气,但恰恰都不是事实,而且全都说反了。

 

呵呵,我前面已经说了这篇东西有其过人之处,能写成这样,挺难得了。对张若虚以外的人和诗的论断的确不严谨,过于主观,但也正是因这过于主观,又使作者有比常人强烈的情感,具体到对《春江花月夜》的赏析上,便有了其动人之处。

 

但优点归优点,看到了问题还是要提一句的。再有,严谨与华美也未必就不可兼得,罗宗强先生的《唐诗小史》,就是个经典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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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0 20:50: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几年前仿佛是看了她一本讲昆曲的书。查了查,确实她有一书《京昆之美》,但在她博客上看看,却又全无印象。究竟是与不是,真记不清了。至于这篇赏析,恕我直言,我却不太喜欢。行文怎么有点像高中作文呢。都说语言华美,我愚见,但觉算不上。涉及文学史处为老生常谈,识见似也不太高明,想象也一般,少灵气。呵呵,当然,这只是我一孔之见,诸位莫怪哈:)

不过说来,我好像真有点爱挑刺的错误欸,面壁反省去~~

说到《春江花夜月》,我曾经也很为一篇赏析感动,不过那也是高中时候看的,姑且贴出,或可一看。

温情是生命的证明

       过常宝

这是一首非常感人的诗,它有着令人惊诧的完美的意境;这也是一首令解读者困惑的诗,因为按照主题一致性的原则,很难确定水光月色、宇宙人生和游子思妇三者之间的关系。它激起每一个读者的表达欲望,但面对这首诗,你又能说些什么呢?当艺术家们尝试用色彩、乐曲、舞姿来再现诗歌的意境时,他就不得不做出艰难的选择:忧伤的月夜,或者月下相思?可是,谁愿意承认这首诗只表达了其中之一呢?也许,除了赞美它是“诗中的诗,顶峰上的顶峰”外,我们只能哑口无言?这是一个令人沮丧的感受,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忘怀这首诗,那么,让我们再一次追随着诗人的足迹,走进这片月色,开始一个新的精神历险的旅程。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这一片景色曾引起我们多少遐想:一切都消融在水光月色之中,天地一体,无边无际。铺天盖地的潮水中,一轮明月冉冉升起,澄明的宇宙里充满了灵动的生机。明月君临这个世界,将一切都收敛在自己的光芒里,于是宇宙中就只有月光:澄明而颤动着的空气,细密得若有若无的花林,还有蒙蒙眬眬隐约着的沙滩它们使月光飘动、闪烁,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它们自己不存在,它们只是月光的某种属性,是月光的一部分。月光是完美的,它轻灵,通透无碍,随波而去,无处不在。

面对着这样的景致,我们也许会感到一丝隐隐的怅惘。它完美,但却过于静谧,过于清冷。它根本就不是什么景致,而是一个完满而自足的境界。置身于这个境界之外,我们总能感受到冷冷的月光背后所隐藏着的深沉的缄默,并为此惶恐而孤独。月色中也许会有什么与我们相关吧?但花林似霰,流霜飞动,白沙隐约,在那不见不觉之中,我们又能捕捉到什么呢?那些听起来实在的事物,但等你伸出手时,都又成了一个纤尘皆无的空空的存在,只有那一轮永恒的孤月在注释着什么叫空寂。月光笼罩了一切,月光使它们都成为幻象。也许,这个美丽的春江花月夜是一个缺乏实质的景象?它像幻觉一般美妙,它虽然无处不在,却离我们那么远,它以自己的完美扫荡了人类的踪迹。在这月光的世界里,没有我们立足之处。

在另一首诗中我们也有过同样的精神体验:“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王维《辛夷坞》)那也是一个完美的世界,山涧里,芙蓉花在自生自灭中,在永恒而又悄无声息的开开落落中,展示了瞬息和永恒的交融,从而漠视了人类生命的节奏,把人类生命活动排斥在这个世界之外。王维是佛家信徒,他用空寂之境无情地悬置了人类生命。我们所面对着的这一轮明艳缥缈的月亮又何尝不是如此!生命的缺席是一个重大的事件,谁也不能无视这一事件,面对这样的宇宙境界,我们能不重新审视自己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吗?

张若虚不是王维,那轮月亮也不是山涧里自在明灭的芙蓉花,它曾经满怀希望地关注着人间。在诗人反复的发问中,有着留恋和惋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最初相见那一刹那应该有着无限的惊喜,但人类生命又给月亮带来什么呢?人的生命太短暂了,太虚幻了,它甚至来不及举起头来问候一下那轮明月,就匆匆逝去,淹没在汩汩的流水中,不留下任何痕迹。代代生民虽然像长江流水一样绵绵不绝,可是有哪一朵浪花值得期待呢?人类生命不过是个虚幻的瞬间显现,永恒的只是月亮。月亮也因永恒而孤寂。明月在岁月中渐渐冷却,渐渐高高地挂起,它注视着的目光里,应该有失望,应该有怜悯。

可即使希望渺茫甚至绝望,仍然有期待:因为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归于虚无,就此湮灭在蒙眬之中。像王维那样直面虚无,需要坚强的毅力,更需要有坚强的神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能做得到吗?生命由于自身的短暂和虚幻,在宇宙之间失去了自己的落脚点,这我们知道;没有什么人值得江月期待,我们也知道。但总应该相信,期待本身是值得的,那是我们不能放弃的立场:找回自己。

人生如寄,生命个体时常要领略无常的悲哀,就如同飘忽不定的白云,又知道归宿何处?“白云一片去悠悠,青枫浦上不胜愁。”这片白云,它是转蓬一般浪迹天涯的行踪,还是一段依依不舍的别情?当诗人用“谁家”、“何处”来发问时,他所要描述的实际是一个无家不有、无处不在的生命现象离别。这是一个永恒的、超越的生命之问。中国古人对别离有着刻骨铭心的体验,“黯然销魂者,惟别而已矣”(江淹《别赋》)。离别不仅是人生中最为突出的无常现象,它还最真切地凸显了此在的孤独,最形象地暗示了人生的结局。林黛王正是在永恒之“散”的压力下,才对“聚”小心防范,说还不如不聚的好。有一首叫《央金玛》的歌,用神秘而苍凉的乐调,反复而含糊地唱着这样一个故事:“我一生向你问过一次路,你一生向我挥过一次手。”一个偶然的相逢正揭示了永久的离别和永恒的孤独,也就触发了人生的无限悲凉,所以它才是一个生命事件。从生离死别这四个字的组合中,我们知道,分别并不仅仅是分别,它是一种温馨的生命体验。

分别的意义不仅是为了体验悲凉。从那个为相思所包裹着的柔弱的心灵中,我们还能领略更多。那徘徊左右、“卷不去”、“拂还来”的是月光,也是少妇心中的孤独和思念。但月光又是什么呢?那轮古往今来的明月不也在孤独和期待之中吗?当它如此痴迷地纠缠着那个少妇的时候,我们的心激动起来:难道月亮所期待的是这个柔情满怀的少妇吗?你看,当少妇沉浸在无边的思念之中时,月亮和人不再有隔膜,她们交融为一体,“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这是一个奇迹:这个微不足道的生命浪花,凭着自己对孤独的真切体会,凭着自己的一腔深情,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和月光汇而为一。这时,鸿雁翩飞,鱼龙潜跃,江水中荡起美丽的波纹。感情使个体生命绚丽,心中的月光亦是无穷无尽的,这个时候,生命不再虚幻,她和月光一起在飞。

离别不仅是寂寞,离别还催生着温情。对离别执著的人,也就是对温情执著的人吧,就像林黛玉。“闲潭落花”,是一个何等清丽的梦境,在那脆弱而美丽的梦境后,是一颗让人深深感动的满怀期待的心。生命就要在落花流水中耗尽了,但没有悲愤,没有悔恨,只有无尽的悠悠别情。在又一个为浓浓的月光所包裹的夜晚,让我们一起相思吧,“碣石潇湘无限路”,即使爱人永远不会回来,我们也要用期待紧紧地拥抱这轮月亮。这时,不再有对虚无的恐惧,有的只是此在的欢愉,巨大的幸福像潮水一样涌来,温暖了我们。宇宙不再冷寂,片片温情如花一般,在这春江花月夜里绽放、摇曳。

从“皎皎空中孤月轮”到“落月摇情满江树”,诗人完成了生命探险的历程。当我们用自己的生命赋予那个貌似自足而完美的江月以温情的时候,我们从宇宙间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我们确证了生命的价值。生命短暂,人生如逝,但温情,恰是人类在这宇宙间之所以立足的理由和根据。

这是中国古人的第一次补情冲动。自这次艰难的历险之后,温情在中国文学中就具有了本体超越的意义。每当个体生命面临着虚无的绝境时,就会有一只充满温情的手给诗人以巨大的安慰,帮助诗人抗拒着无边的黑暗。从那以后,我们的祖先就没有停止过对温情的追逐,从片片红巾翠袖到月光如泻的大观园,有条温情的河流一直在默默地流淌,在冲刷着我们内心的悲哀。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李白《把酒问月》)让我们推开紧闭的窗,让如水的月色涌进来,照亮并滋润我们的心田。

[ 本帖最后由 行香子 于 2012-10-10 20:5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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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0-11 15:45:18 | 显示全部楼层

回复 9# 行香子 的帖子

       “感情使个体生命绚丽,心中的月光亦是无穷无尽的,这个时候,生命不再虚幻,她和月光一起在飞。离别不仅是寂寞,离别还催生着温情。对离别执著的人,也就是对温情执著的人吧,就像林黛玉。“闲潭落花”,是一个何等清丽的梦境,在那脆弱而美丽的梦境后,是一颗让人深深感动的满怀期待的心。生命就要在落花流水中耗尽了,但没有悲愤,没有悔恨,只有无尽的悠悠别情。”
       她和月光一起飞。。。有点想哭,也想和她一起飞。。。“花顺着水流,无止又无休;花顺着水流,听琵琶独奏。”
[ 本帖最后由 灵儿 于 2012-10-11 16:58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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