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呓语(打一记擦边球) 文章华美,在道法自然。 自然的景致,首先讲究“和谐”,我们每每说什么东西很自然,其实无非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和谐的关键,当然要讲布局,花丛、草茵、树林、流水、群山各片景致间互相配合,其中不得不顾及色彩、刚柔、动静、宽窄……诸多要素,所追求的最低效果应该是人看上去顺畅,而不产生“古怪”的梗塞感;然而,最高境界当然是求“掩映成趣”,各片景致水乳交融,流连成一片,观者根本就没理会到畅与不畅,而是亦已托体其中,忘乎所以。文章之和谐与之无二,叙事的铺伏布局、议论的条理设置,基本要求不过将纷杂芜事说清,将烦乱细理说明而已;高水平则在于事情能起伏跌宕,精彩纷呈;事理能错落有致,相映生辉。讲究和谐为上,所以景致的多少是没必要讲求的,片水孤山不妨成为美景。倒是各层次景致的混融是技巧的所在,行文对应的就是讲究过渡,细之又细。 景致之间讲究“融”,景致内部讲的就是“通”,通,行止润畅。首先不由得想起音韵来。人第一抒情方式就是音乐,所以音韵是最自然最容易感知的,在背诵经典美文章句时屡见不鲜,往往背到一处,觉得不顺,就多半知道自己背错了。曾把“不满十年,此中狐兔游矣,何以禄为?”(王冕)中“狐兔”背为“兔狐”,于是这一节由仄节变成平节,不如之前通顺。其次,山存虎豹猿猱,水有鱼虾柔草,各有各的搭配,若是虎游江海,鲸走山川,就不免令人大跌眼镜。叙述事情,往往有些故事作出来竟与作者初衷背离了些,虽然由此可叹作者控制能力的不足,却还是优于一百八十度扭转局势的强硬手法。若真能运筹帷幄,万事尽在指画中,谓之神。议论举例,都在于例子的契合,若实在生硬,还不如舍弃了这株花草。再细致说到字词句的修饰,莫不如此,只是若能尽顾小节,功力实在不凡,想来高手比拼的最后关键就在这了。总之,讲“通”,有音也有意。 本欲结束,但有“情”未了,人与自然的交融,总依在这“情”字上,不免寻思,是不是有情就能恣意地做出道法自然的美来了呢?这么一问,就已经不敢肯定。记得当初写首小诗,肚里没有墨水积蕴,胸中没有诗文模型,全凭一个情字下笔,闹得音韵凌乱,表意不清,一纸杂碎。于是知道,自然的鬼斧穿凿,有其无限的智慧在其中,只是自己忘情之间忽视了这一层。才气才气,无才不成气,看万斛泉涌,不择地而出,虽可一日千里,但不能不顾及山石曲折,随物赋形,“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章讲究深情倾注但还必须有个用才控制的环节,也许这就是创作比接受难能可贵的地方。 到这里,稍作回归,把我对自然与美的理解简单说完。我想,美终归是主观见解——然而这种主观,我没有仅仅限定在“人”身上——虎乐于山蛟乐于水,万事万物,都有自己所喜爱的取向;香丛中有舞蝶,秽池里居狂鼠,万事万物,都能被喜爱。所以,若以人的大致相同的取向就判定美的基本形式,如香草美人青山绿水,实在失之于视角狭隘——美没有客观物质形式;又复杂的体验、接受、感知,因人而异,所以就是在主观上给人确立一个统一的体认标准理论也变得荒谬——美的主观性还充满个性。 大自然虽广为人所称美,其实各人内心对自然的理解,及享用自然的机制想来并不尽一致。于我,自然就是“流畅之物”,水足可以形象表现这个概念。我的自然之美的生发机制则在于:通过圆融通畅,布置和谐,相映成趣的形态,人的内在机制首先顺畅地接受而后又自然地进行类似的模仿,一时间吐纳顺畅,身形舒展,情感通流——这种摒除一切阻绝的感觉就是美感,给予我们这种美观的对象就是美的。音乐书画,诗词文赋之美,莫不在此——观堂所说“隔”与不隔,殆有此意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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