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来电

欧阳柳

      奶奶最近来电话特别勤，这件事我是在写这句话的时候一边打字一边即兴发现的。
前几天，南方没有暖气的冬夜里，一只笼中鸟冻死了，它那并不长的一生，从没有飞过一次。而它的同伴，另外一只鸟也飞走了。好歹飞过了。这对我多少是个安慰。
      十几年前，南门路上有一只狗因小便失禁，挨了主人打，它就跑到巷子里另外一户人家里赖着不走了。那家人不理它，它就守在门口，还跟着女主人上超市。女主人不识字，是个共产党员，却是个心软的主，最终就让这狗进了他们家门。
这女主人就是我奶奶了。这狗因为太乖太懂事，被取名叫乖乖。
      前几年，十来岁的老乖乖老死了。
      奶奶不习惯啊，又捉了一只和乖乖长得像的狗陪在身边，取名小乖乖。
      小乖乖长得像老乖乖，却丝毫没有老乖乖的半点分寸感，整日无法无天，据说会在路上抢小朋友的零食吃。社会哪有那么好混，这世上的一切刀山火海似乎都是为缺心眼的人而准备的，也因此，缺心眼的人更有机会涅槃。所以，它不到一岁的时候，就被车子撞伤，脑袋血肉模糊的，但好歹傻狗有傻福，小乖总算活下来了。
      可又过了一年，有一天小乖出去再也没回来。据说是被人捉去做狗肉吃了。命苦的人，就会一直苦吗？那转机也不过是悲剧来临前的临时插曲罢了。
      于是有一天奶奶打来电话来，让我在北京帮她买一条狗，又说，是装电池的那种。
      我知道奶奶应该是不想再伤心了。
      我买了特别好的动态逼真的玩具狗送给她，过年回家发现她不用，我差点生气。
      后来我灵机一动，说给你们买对鸟吧。于是就有了一对牡丹鹦鹉，也叫爱情鸟。红脑袋绿身子特别好看，长下图这样。

今年春节给它们拍的视频截图。

      就是开头提到的那一对鸟儿了。
      鸟儿丢失以后，奶奶打电话给我说，你一定很伤心吧。你买的鸟。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说，别怪奶奶啊，奶奶爷爷也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爷爷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我那时候问爷爷喜欢不喜欢我买的鸟儿，爷爷憋了半天就说了一句评语，它们拉好多屎。得亏爷爷不会淘宝，不然他的手机准会被一堆改好评夺命call给打爆。可是他总是一个人坐在笼子前，专心地教鸟儿说话。尽管我告诉他这个品种不可能学会说话，他还是乐在其中，还说他们会说了——姐姐吃饭。有一次他一个人坐在笼子前教鸟儿说话，教累了就睡着了。鸟儿飞走以后，爷爷还令姑姑去附近的山上找。
      找到又如何呢？怎么抓呢？而那鸟也没有野生能力，八成活不了了。
      今天奶奶给我打电话，第一句是，今天礼拜天不上班是吧？这位老人家把日子搞错了，但我也没有指出，我在工位上不好大声说话，就走到茶水间说话，然后又开始了一系列不用吼的她听不见我说话系列，有了上面的对话信息。
      奶奶年纪大了听不清楚电话，每次和她通话我都很痛苦，因为她似乎听不到我说话一直只顾着说自己的。我想，那些死去的人们倘若真的在天有灵，听到在世亲人和自己说话却无法回应，该多么痛苦。
      奶奶说她看到那个鸟儿站在对面的屋顶上，她对着鸟儿说，花雀儿，你快回来。鸟儿不理她，反而飞远了。
      我吼着吼着大声说话，越来越不耐烦。后来奶奶才明白今天礼拜一她搞错了日子。挂了电话我越想特不对劲，奶奶都不识字，怕打扰我特意挑的礼拜天给我打电话，只是搞错了。奶奶怕我因为自己买的鸟丢而伤心，给我安慰。奶奶觉得我还是特别小的孩子，我说我已经长大了，奶奶说就算我爸爸妈妈在她眼里也永远是孩子。我却一直不耐烦地接她的电话。明明她可以算是我在世界上最牵肠挂肚的人了。
      我想起了这些，忽然后悔得要命，忍不住又不停地掉眼泪，于是记录一下这个心情。
      对于真正在意的人，奶奶根本没有任何脾气，这一点我应该遗传了她。
      我想，我大概应该给奶奶买个声音超大的手机。

白水

        默默看完。

       “对于真正在意的人，奶奶根本没有任何脾气，这一点我应该遗传了她。” 看到这一句时，目光停了一下。

南卓

越长大，就越对亲情认识深刻。

明煌

感动 欧阳我咋恍惚记得你有个外号是乖乖？

欧阳柳

明煌 发表于 2019-2-19 18:26
感动 欧阳我咋恍惚记得你有个外号是乖乖？

是丢丢吧？（柳的方言发音）
我们那边唤狗的语气词也是丢～丢～
于是从小被嘲笑
是不是因为都和狗有联系记岔了

竹露

感动，他们还觉得我们是特别小的孩子，真的是，提醒自己以后也要常常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