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瓣上看到这篇采访,想起之前在论坛上看到柴静的“日暮相关何处是”,顺便贴过来~~~
采访野夫
这个是给《心理月刊》9月号的采访,杂志出来,因为篇幅限制和改版,删掉了不少,真有些可惜,因为野夫老师的回答都很有意思呢。所以全文贴出。 1柴静的访谈里说,对你的印象是“一半像警察,一半像土匪”,对于这个评价你有什么需要纠正或者补充的吗? 答:这是老朋友对我的基本看法,没想到被她也看出来了。呵呵,也许我这种野蛮生长的人,骨子里有这些命运残留的痕迹;对此,我是认同的。当然,我也有书生意气的一面,偶尔严肃的时候,也接近于一个读书读废了的那种落第秀才。 2你对故乡有很深的感情,可以向读者介绍一下你的故乡吗? 答:我的故乡利川,是湖北最偏远的一个山城。我在《利川赋》里的开篇,基本概括了这里的所有地理特征——荆南重镇,鄂西雄关;土苗边城,尊名利川。河山横断,北枕峡江夔门之险;风物卓异,南控潇湘武陵之源。巴人祖居,西邻涪万峻岭;楚国故地,东下江汉平原。天接湖广以远,南北植物交汇;地托云贵之高,东西经济界连。人文介乎蜀楚,民俗肇自夷蛮。名城美誉,几冠西部;银盆雅号,不输中原。——我只能说,这是鄂省最好玩的一个地方了。 3 我觉得你的作品有一点非常棒,就是气韵流畅。下接地气,人也有浩然之气。在你看来,一个作家,一个人,该怎么养这个“气”呢? 答:儒家宗师提出的这个气的概念,很多时候是个可以神通而难以语达的问题。一个人的存在,应该有一个气场,但只有那些有阅历有经验的人,才可能感到这个气场。如何养成这样的气场,古人提供了一些办法,比如读书,比如交际贤达,比如一日三省吾身,甚至练功抑或坐禅,都能部分提升你的元气。但这又是科学无法测量的指标。文天祥诗云——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我是相信天地之间,必有一种正气存在的。所谓天地良心,很多时候并非教化所得。有一些人哪怕学贯中西,满腹知识,却可能天良未萌。汉语词汇的“知道”,是很高的境界——他必须知晓了“道”,才可谓知道。否则,学富五车,依旧只是“知到”而已。 4读你的书还有一种感觉,就是“沉痛”:沉痛的家族史,沉痛的中国近代史,以及沉痛的个人命运。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碰触如此沉重的主题,究竟是会疗救自己,还是会增加心灵的重负呢? 答:沉痛,是国史的一个基本主题。古人有书名曰《痛史》,可见吾族之悲辛惨烈,非仅百年。我和吾族一样,都逃不脱这样的内伤。表面的繁华或嬉笑,并不足以掩盖膏肓中的隐疼。心理学的说法,人是需要宣泄的,否则必将郁郁成疾,带来新的苦痛。我认为我的写作,是一种减负的行为——我称之为还债。写完的那一天,你才会感到无债一身轻。而现在,我依旧还在往事的重轭下喘息…… 5 你不仅是一个写作者,也是一个行走者,你怎样看待“写作”和“行走”的关系? 答:中国古人早就发现了这一铁律——行万里路,读万卷书。孔夫子都要周游列国,顾炎武一辈先烈,也要勘察山河形胜。这种行走,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旅游,而是要阅尽天下人物。长亭老树,阅人多矣,之后,你的写作才有无限的空间。用笔和用脚,本质上都是一种书写。我们在大地上的纵横捭阖,生命本身也就在成就一篇文章。 6你书中有这样一句话:“一个淡仇的人,难免也是一个寡恩的人。同样,一个没有罪感的社会,也必然将是一个没有耻感的社会。”令人赞叹。但是宽容也很重要。能不能说说,对于“复仇”和“宽容”,你认为应当有怎样一个“度”? 答:西方宗教的宽容,和东方儒学的恕道,价值观上并无轩轾。但宽容的前提是,你有权有力量进行审判或报复的时候,而作恶者也自己知罪悔罪的前提下,你才能力臻一笑泯恩仇之境,用以提升人的精神气量。如果作恶者继续作恶在,你根本没有力量和资格惩罚他的恶,那你来奢谈什么宽容,岂不是一句笑话,更是对人世间的善恶正邪的一种抹杀。犹太人对纳粹的终身追捕,正是对邪恶的一种警醒。否则在无原则的宽容之下,只会培养更多的无需付出代价的罪人。 7你现在在读什么书?读书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答:我最近因为在荷兰,在读一些欧洲作家的作品。读书对我而言,是一种和喝酒相似的生活习惯而已。也许不需要阅读,我现在也可以闭门写作我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会像戒毒的瘾君子那样难受——读书是一种有成瘾性的嗜好。它使你可以在别人的世界里,找到一些你未曾品尝的甘苦悲欢。 8朋友对你来说有多重要? 答:这个……太重要了。这么说吧,一个男人,如果没有女人,不算太丢人的事儿,但是,如果他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那实在是一个值得怀疑的人生。 9你现在的生活状况是怎么样的? 答:在一个不算美好的时代里,却过着还算快乐的生活——卖文为生,自酌为乐。不富不贵,自由自在。不出意外,大致就是这样的终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