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与教
己丑夏月,时值大暑,余与师友十数人游于呼伦贝尔草原。牧马点点,池湖如蓝。芳草诉诉,天何湛湛。云气流形,千里如阵。骋怀临风,如忆去远。云影慰地,若秋火烬草,又若春雨润翠。残阳丽天,令千山静穆,又令万水红颜。忘情处,应物而不累物;旅尽时,路过而路无痕。 归途兴兴之际,余味袅袅之间,余问友曰:“此行何者为最?”友曰:“第二日饮酒纵歌之处。”余深以为然哉!夕阳薄暮,清风送晚,陋桌简凳,师友团坐,履于青草之上,沐于苍穹之下,举杯而高歌,一唱而众和,长啸低吟,乐语漾怀。此非人间之真意乎? 或黯然曰:“此忘忧患也!”作《易》者,其有忧患,孟子亦曰:“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然曾子有所抒怀:“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而夫子叹与点也。 盖乐有不同也。死于安乐者,乃谓执于安乐,以安乐为物,猎而私之也。然此猎物私取之乐必于物与私者之间横亘一隔而令私心永不相切,人、物虽咫尺而两隔,尽求取之心而不能尽其有感矣,徒神伤也,此猴子捞月,非静空望月也。人间真意岂在此乎?此点状之思也。然夫子之乐不同。暮春咏归者,打落求取,应物而不以物为物,乃晕物也、形物也、容物也,此可谓破点生晕也。破点者,非忘物、否物也,特散开物之执取怀抱也。然则此心既散,岂非空空然而无味乎?不然!子曰:“绘事后素。”唯若空空然者方可绘出丰富绚彩。此谓生晕也。生也者,人之本然造创也。故,夫子之乐盖造乐也,非求乐、入乐、找乐、寻乐也!目下社会,乐所少乎?找乐者少乎?不乐而为乐而入乐所找乐者,其果乐乎?找乐者,其心紧紧裹挟;造乐者,其心本然开起而意蕴升腾,通达而朗现,满怀朗朗清月自移。闭-心、开-心,其义自见也。苏子曰:“何夜无月,何处无松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耳。”苏子之闲若夫子之素,心灵干净而能有所生发,故不期然间于寻常之所而有积水空明,藻荇交横。知堂有谓“闲适”,其有妙趣。须知闲易、适难。闲也者,西学叔本华体为无聊,尼采给出绝望,其害在无此闲素生发心之体悟也。故,闲适者,实“适-闲”也。 不亦有益于教乎? 师者,教也。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此为师者夫子之教化道路也。既点化、开示人生之礼乐于后学,其点化、开示之教本身亦呈现诗兴礼乐之生发造境。若此,其有所教,而其教本亦为教。此所谓陶染、润泽生命也,而非灌输、说教也。所教,乐;教,亦乐。故课堂亦为一乐之生发场所也。此为教之大也,亦为教之难也。若后学不好其教,盖因不乐其教。此不乐,过在师也。若缘此现状而严加管教,或晓之以理、或动之以利,皆仅致其知也,实则貌合神离。神离者,不乐其乐也。若此,师者当自问:“吾亦乐其乐乎?”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诚哉斯言!然此论非谓乐之者乃知-好-乐之进修之径。否则,易令人抱持其言则而与乐永不相即。生与师者当同自察矣。故,知之者,必先好也,好之者,必先乐也。此学之道,亦教之道。 乐也者,何其难哉?无处可寻。乐也者,何其易哉?当下即生。然其果难乎?果易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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