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可以看几部电影来点评荣誉课程学生的相关作业了,昨晚先看了《十月围城》,而后上来看这个主题帖。阅读一过,觉得上面无论是主题帖,还是跟帖,都很好—— 主题帖涉及了好几个颇有意味的话题,比如,它开篇拿作者一个好朋友举例说到的,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好孩子们也开始什么都不相信,不相信有人会为了主义而慷慨赴死,不相信有人会大公无私舍身取义,不相信有人立志为生民请命为万世开太平……,这个事情,让我又想起了以前曾反复思考过的一个问题,即从小到大曾一度接受的communism教育,在自己的人生成长里起了什么作用,结果发现,越是随着年龄增长阅世渐深,越是倾向于对这种教育在自己的人格塑造中所起的作用,做正面评价,不管我后来对communism这种信仰持何看法,但至少在从童年到青年的心灵成长过程中,接受了一种理想主义的教育,后来发现,它形成的一些情结,直到今天,仍发挥着正面的作用。那种教育当然也有很多问题,但那些问题,随着眼界的打开,可以渐渐消除,但那种关乎理想的积极的因子,至少在目前的教育里,我没有看到成功的替代。希望今后我们能出现更为健康而又积极的教育。附带说一下主题帖中提到的瞿秋白的《多余的话》,建议所有没读过的朋友都去读读,那是我读过的最最真诚的共产党人的告白,当年读到,心中深为震撼,和感动。 抱香斋的帖子评论了《十月围城》里几个演员的演技。这也是个有意思的话题。王学圻演得好,是不用说的了,他的戏份最多,要演的角色内心层次比较丰富,有足够的发挥空间,作为演员,挑到这样的角色,先就占了大便宜。曾志伟的戏份很少,他刚出场时那副扮相,不会叫人产生任何期待,以为也就是个点缀性的过场人物,事实上,从他的戏份来看也的确如此,但后来那不多的几场戏里,居然生发出了一些味道,戏份虽然少,但分寸拿捏得好,好到看不出拿捏的痕迹,那得自演艺多年熟极而流而沉淀下来的功力。相比之下,胡军的演出不那么令我欣赏。我有点看厌了他的一副暴汉形象(《花木兰》、《十月围城》),《十月围城》并非没给他演得稍微丰富一点的机会,但看不出他有这种意识,即使这里几位朋友不约而同说到了他出演的角色也自有其坚持,但那几句能表达这种坚持的台词,胡军的念白,我听了却感觉像是应景。斋主还提到甄子丹,说他在这部电影里也成了演技派。这种转型在《叶问》里已开始出现,是在《叶问》这部电影里,我才第一次看到,甄子丹身上,开始有一种叫作气质的东西出现了,从那部电影开始,对甄子丹,感觉在武打演员之外,可以有一点别的期待了。 明煌的《十年一觉围城梦》,补充得非常好。看了这个,才知道这部电影背后有这么多的故事,更看到了,无论是那个行业,背后都有其心酸,都会有理想和坚持。 剩翼兄的评论,说到故事里死难的众人,似乎只有开片的杨教授和最后那个十七岁的学生是为了民主革命的崇高理想而死,其他人赴死的原因各有不同,有的是为了孩子,有的是为了名誉,有的是义气,……,但“恰恰体现出了一种群众革命的朴素而真实的状况,这些人未必知道民主究竟是什么,然而他们却拥有为民主革命而牺牲的墓志铭”。这话说得十分精彩,说到了点子上。但剩翼兄后面对阎孝国的评论我不大赞同。剩翼兄说: “阎孝国这个满清鹰犬,他听到那个学生的老爹,好像叫什么玉堂之类的名字,呼喊车中人,也就是他儿子扮的假孙中山的名字,心里面知道自己已经上当,这时候他虽然不太可能改变刺杀计划,但仍可以就此放弃,不过他还是坚持去刺杀那个明明是替身的孙中山,最后吃了枪子,言道,自己为国尽忠了,虽然与革命党人立场不同,片中所有这些人对为国尽忠的理解也不同,但这一个朝廷鹰犬,却仍然算是一个有理想的鹰犬,单就慷慨赴死这一点,他也不比革命党人更差。” 说阎孝国这个满清鹰犬有他自己的“理想”,我不反对,但认为能支持这个判断的依据不在剩翼兄描述的这一段。阎孝国在自己上当后仍然去狂暴地杀死作为孙中山替身的李重光,这完全可以解释为被愚弄之后的恼羞成怒,甚至,他动手的时候未必就相信陈少白的“不是孙中山”的呼叫,更没料到平素见血就晕的陈少白手里会有一把枪要了他的命,不见得就有“慷慨赴死”之念,因此,以这一段为例来评述阎孝国的“理想”,似乎不那么有说服力。关于这个人物,让我看了有所触动的,是他在牢中和陈少白的对话,面对革命党人也是他授业恩师的陈少白,阎道:“学生斗胆问一句,国家受尽欺辱,可是最终洋鬼子给了你们什么,除了连年的战乱,除了百姓民不聊生之外还有什么??!”你能说阎孝国的问题是个伪问题么?列强欺凌中国的原罪,是谁也无法否认的事实,即使以长时距的历史眼光看,这一过程迫使中国有了近代的转型,但“连年的战乱”、“百姓民不聊生”却不能说跟列强入侵毫无干系。面对阎孝国的质问,革命党人陈少白的回答却是:“天赋人权人人生而平等,可为什么有人天生就是主子,而且还冠以天子之名,而其他人生下来就得成奴才?”,意谓这就是我们从“洋鬼子”那里得到的真理。这一问一答很有意思,它们分别折射出列强在中国近代史上扮演的双重角色(造成巨大的灾难,同时又传播了近代思想,促进近代转型),又几乎是完全不同的两套话语。后者让我想到了李泽厚著名的救亡与启蒙双重变奏最终救亡压倒启蒙之论断,想到直到今天某些人仍持的“稳定压倒一切”,这背后,都有一定的学理和事实的支撑。也正因如此,我听到影片中阎孝国的问话时心中一动,也愿意相信,在那个时代他忠于朝廷刺杀孙文,也是出于某种为国的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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