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去买东西彻夜未归,看着微微的蓝色,想着它是从地平线席卷而来的,像录像机里被快进的烟。又冷又疲倦,简直更像是雾。我不得不叹口气,又是一天,太阳还活着,并没有恰恰在昨晚因受到我的诅咒而熄灭。 我躺着床上,长长的头发一再被肩膀压住,像是床单从背后挟持了我,要为谁报仇似的。 我还没回来,我想我现在徜徉在货架森林,脸被白炽灯打得像是个被劫持的人。 我一开始想,太阳总会灭的吧,太阳就在今天灭也不无可能。正是因为今天要灭,所以我才这么猜,没准大家都在猜,猜说天哪夜也太长了吧,太阳是不是灭了? 是的,夜太长了,像是被拉扯的黄种人的头发。 太阳说灭就会灭的,但很奇怪不是今天,我一直无法入睡,因为我带着心去了超级市场。没有心,我原来生长心脏的地方就空落落的,凉飕飕的,像是太阳熄灭以后的宇宙。我想打电话给我发个信息,催他快回来,好睡觉,可是我发现手机被我装在牛字裤口袋里一起带去买东西了,还是我叮嘱的我:“带上手机,别一会找不到你。”我够蠢的。 我并没有把心装在胸膛里,我用几张折起来的报纸盛放它。我询问超级市场里的工作人员:“这个要不要存?”他往我怀里一看,见是一颗跳动的心脏。便说:“哦这个不用。”我买了一瓶烧酒,往回走,怕不够,便回身拿了第二瓶。走出三米,仍怕不能尽兴,便又取了第三瓶。在我往胳膊下塞酒的时候,心脏掉在地上。我赶紧蹲下收拾,发现心脏的肉跟报纸有许多粘在一起,待要撕下来的时候,湿透的报纸便会破,仍粘在肉上。那些报纸能撕下来的地方,大多也都被印上了报纸的文字,不知道哪天的新闻。我有点着慌。该怎么收拾我的心呢。粘了这么多文字,不弄干净就放回去的话,不好吧,还是去洗洗吧。 我在洗手间里洗心。用我的两只手。地上摆着三瓶付过帐的烧酒。我发现一到三个的东西不必数,眼睛一扫便清楚,超过四个便要数,要起码用两次眼神。心上的字很难洗,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颜料印在纸上那么容易就脱落,怎么粘在心上却如此隽永。我洗得手都累了,便开始喝酒,一边喝一边继续洗。我看我也没法信息,想必我已经睡得着了。我便慢慢洗,慢慢洗着洗着竟醉了。 我无法回到自我,我很简单就可以用睫毛一小快大脑把自己送到地平线,太阳在身后赶过来,但是仍然很远,所以地平线上的烟还是蓝的,我跑起来,跑得越快越好。怎么我还不眨眼,眨眼我好回家睡觉。 我晃晃悠悠回到家里,见我躺在床上眼睛都不眨一下,倒像是死了一夜了。我把心还给自己,把身体也交给我。瞬间――天哪,好窝心,好醉。 我终于赶在那些烟淹没我之前消失了,天继续亮,光会变的越来越暖,而后金光扫向这边的世界,一如昨天。 鸟开始叫了,它们一起床就叫,叫得口渴才去觅食,不一会就回来接着叫,叫到不那么撑得慌再开始悠闲的一天。所以,早晨的鸟分两次在一起密集地叫。这是我在一棵大杨树旁生活两年得到的知识。 今天早起的鸟有事做了,它们被我派出去,为我的心找点东西。 我的心被我洗破皮了,放在胸膛里生疼生疼的。 我只好再取出来,我好生拿着。 天啊,慢慢亮了,早起的鸟儿们,为我衔来了好多东西,树叶,石子,果荚,狗毛......我有点气笑了,说这些东西不是太硬,就是很脏,要我怎么包装我的心?我说你最笨,衔石子的鸟,你妈是精卫吧?石子不会把心硌得更疼吗?还有个衔了半张报纸的家伙,我都懒得理它。 一颗写满字的心怎么能够安宁呢。 我说:“算了,就这么睡吧,再不睡我就不醉了。” 鸟儿们于是纷纷拔下自己的一根两根羽毛。放在我的手上。我感动得有点想哭,但是没有装好心还不能产生眼泪。 用五彩缤纷的仍带有清晨薄雾气息的飞鸟羽毛铺好了心的被褥,填好了胸膛上的大窟窿。我笑着,所幸仍有一丝丝醉,眼睛流着刚才的泪水,不忘跟它们说谢谢。 鸟儿们扑拉着翅膀,催我去睡,我便去睡了。 我抱着我,温柔如同鸟儿,说:“抱歉,宝贝,没有同你一起喝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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