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生光,情深易伤
为古人泪湿衣裳
壶中水暖,杯中酒凉
品窗中月,掌中书,杯中香
生离死别,断肠一样
无奈初识时轻狂
夜深无眠,拥被曼想
听琴声细,笛声短,箫声长
------调寄《行香子》
是有很久没看金老爷子的武侠了,想起中学时候沉醉于金氏武侠,填了这首词。
虽然很久没看了,然而也会不时想起某些情节来,往往让人情难自已。那些曾经让我感动,让我流泪的情节呵,不闭上眼睛也历历在目呢。
细细一想,那些给我印象最深,在第一时刻能想起来的,竟然大都是生离死别的片断,凄凄惶惶让人神伤,这大概也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宿命的力量。
江淹《别赋》:黯然销魂者,唯别离而已也。无论生离也罢死别也罢,离别确是最让人不堪的。
我所写的这些片断,自然只是个人感受,沧海取一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感受的吧。至于段落前面的编号,不是排名,只是方便计算。因在读书的时候,当读那段,就是最感动的。
1.却听得杨过朗声说道:“今番良晤,豪兴不浅,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咱们就此别过。”说着袍袖一拂,携着小龙女之手,与神雕并肩下山。
其时明月在天,清风吹叶,树巅乌鸦呀啊而鸣,郭襄再也忍耐不住,泪珠夺眶而出。
正是:“秋风清,秋风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可能很多人在《神雕侠侣》这部书里面最喜欢的人都是郭襄。之所以这段让我每每伤心不已,也是因为郭襄这个人。因杨过黯然终身的不仅仅有郭二姑娘,还有程英陆无双等等,唯有郭襄最让我惋惜感叹。原因,我想是因为郭襄本来是个豁达的小姑娘,有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洒脱,然而这样一个人也泪珠夺眶而出,怎能不让人心有戚戚?想象小姑娘一个人从此独身细雨骑驴游江湖,最后青灯古佛相伴。。。。。。郭襄是中年出家,那么即使是她这么一个潇洒的人,也是经历了几十年的时间才忘记一个人的吧(但愿是忘记了)。
金老善于白描,短短几句话把李白这首《三五七言》的已经表现得淋漓尽致,场景犹在眼前。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怅然
2. 周芷若回上船去,从怀中取出一块小手帕,替他抹去了眼泪,对他微微一笑,将手帕塞在他衣襟之中,这才回到岸上。张无忌目送太师父带同周芷若西去,只见周芷若不断回头扬
手,直走到一排杨柳背后,这才不见。
周芷若这个女子,估计大多数人是不喜欢的吧?然而我自始至终,无论她后来怎么毒辣阴狠,始终对她恨不起来。大概就是因为这儿时的第一印象。柳永《雨霖铃》: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段大概是化自此词,而汉口正属楚天楚地,于景于情正相宜。虽然是平平淡淡的几个动作,但是深深打动了我。而正是因为这几个自然而平凡的动作,让我相信周芷若内心的脆弱和温柔。对于这样一个女子,怎么都是可以原谅的。
3.次日清晨,诸路人众向张无忌告别。众人虽均是意气慷慨的豪杰,但想到此后血战四野,不知谁存谁亡,大事纵成,今日蝴蝶谷大会中的群豪只怕活不到一半,不免俱有惜别之意。是时蝴蝶谷前圣火高烧,也不知是谁忽然朗声唱了起来:“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众人齐声相和:“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歌声,飘扬在蝴蝶谷中。群豪白衣如雪,一个个走到张无忌面前,躬身行礼,昂首而出,再不回顾。张无忌想起如许大好男儿,此后一二十年之中,行将鲜血洒遍中原大地,忍不住热泪盈眶。但听歌声渐远,壮士离散,热闹了数日的蝴蝶谷重归沉寂,只剩下杨逍、韦一笑以及朱元璋等寥寥数人。
这段是我所为感动的仅有的不是儿女私情的片断。如果说前面两段是生离,那么这段就是死别了。风潇潇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还。里面那首歌已经把所有的原因说得明白,所以我只有激动,激动。。。。。。自古艰难唯一死,死本身并不可怕,如果明明知道是死而赴死,在生于死之间做出选择,那死确实是很艰难的。这些壮士明知有死无生而慷慨无悔,怎么不让人感动。
4. 这一日令狐冲吃了两个桃子,即感困顿,迷迷糊糊的便睡着了。睡梦中听到一阵哭泣之声,他微微睁眼,见盈盈伏在他脚边,不住啜泣。令狐冲一惊,正要问她为何伤心,突然心下明白:“她知道我快死了,是以难过。”伸出左手,轻轻抚摸她的秀发,强笑道:“别哭,别哭!我还有八十年好活呢,哪有这么快便去西天。”
盈盈哭道:“你一天比一天瘦,我……我……我也不想活了……”令狐冲听她说得又是诚挚,又是伤心,不由得大为感激,胸口一热,只觉得天旋地转,喉头不住有血狂涌,便此人事不知。
其实在《倚天》里,赵敏也说过差不多的话。当时在灵蛇岛,赵敏连用三招同归于尽的剑法,后来谢逊问她原因,赵敏哭道:“他那么情致缠绵的抱着殷姑娘,我……我是不想活了。”这个情景之所以比不上盈盈的话感人,在于赵敏本来就是心直口快的女子,说出这话也是可以预料的,并不特别惊奇。就在不久前,盈盈还漫不经心而实藏情致的说:“我叫做盈盈,说给你听了,也不知你以后会不会记得。”盈盈这样一个自尊心极强而面皮极薄的姑娘,能够抛下自尊忘记腼腆的说出这句话,可见她爱令狐冲之深了。为爱人不顾一切,生死与共,岂不是所有的梦想么。。。。。。那时候我也对她说:“你身体这么不好,我是不敢要你的,如果有一天你先我而去,那我该怎么活呢。。。。”
5. 蓦地里听得一人长声吟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
吟到后来,声转呜咽,跟着有十余人的声音,或长叹,或低泣,中间还夹杂着几个女子的哭声。
《飞狐外传》这本书跟其他基本不太一样,西方现代文学的痕迹很重,少了含蓄,多了直白,其中很多的情节都写的或缠绵悱恻或凄婉动人。而我独留意这一段,是因为“痛定思痛,痛何如哉”。十年生死两茫茫,十年之后陈家洛重祭香香公主墓,除了伤心思念之外,可也有后悔么?“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然而香香公主毕竟化作了碧血,比至于化为尘土,更加让人惋惜同情。一个花一样的女子,终究化为蝴蝶,于香香公主固然再合适不过,但花与蝴蝶一样,美好总是如此脆弱。。。。。。。
6. 萧峰呆立桥上,伤心无比,悔恨无穷,提起手掌,砰的一声,拍在石栏杆上,只击得石屑纷飞。他拍了一掌,又拍一掌,忽喇喇一声大响,一片石栏杆掉入了河里,要想号哭,却说什么也哭声不出来。一条闪电过去,清清楚楚映出了阿朱的脸。那深情关切之意,仍然留在她的眉梢嘴角。
萧峰大叫一声:“阿朱!”抱着她身子,向荒野中直奔。
雷声轰隆,大雨倾盆,他一会儿奔上山峰,一会儿又奔入了山谷,浑不知身在何处,脑海中一片混沌,竟似是成了一片空白。
雷声渐止,大雨仍下个不停。东方现出黎明,天慢慢亮了。萧峰已狂奔了两个多时辰,但他丝毫不知疲倦,只是想尽量折磨自己,只是想立刻死了,永远陪着阿朱。
很多年前,我看这段的时候眼泪沾湿了半页书。
因为那时候我已经有了体验,人在最伤心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那是一种浑然一体的悲哀重重压在心上,连呼吸都很困难。萧峰如此一个男人,也会有如此伤心的时候,英雄无奈是多情。。。。。。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就隐隐约约感觉到萧峰结局不会很好。后来他果然以死殉国,虽然我们很是惋惜,但是对于他本人来说恐怕并不悲哀,因为他是早有死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