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包括文字)的规范与变化创新的关系的确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我简单谈谈我的看法吧。 首先,规范与变化创新不是对立矛盾的两端。 若鸿说“语言是一个不断发展的东西”,非常正确。只要被使用,语言的每个要素都在不断变动。讨论文字发展时,我们会将文字的使用分为三个层面:个人使用、社会通行与权威规范。我觉得语言的使用也可以分为这三个层面。个人使用往往会追求方便和个性,势必对语言文字进行创造性的运用。人们使用语言文字的目的大多是为了交流(当然不排除独乐乐的情形,但属极少数),充满个性的个人使用如果想要达到顺畅交流,必须通过社会的检验,即取得社会通行的许可。从个人使用到社会通行,这是语言文字自发发展的阶段。小范围一时一地的社会通行是容易的,语言文字如果想要突破时空局限,传播更广更久,仅靠自发发展的力量就不够了,它们需要形成更合理有效的系统,这就需要更意识的引导。从流传至今的神话传说可以看出,远古时期,语言文字已经出现了权威规范,比如众所周知的“仓颉造字”。自源文字的创造由一人完成显然不可能,但仓颉这样的掌握文化的巫史一定存在过,他们的贡献在于对已有的语言文字进行整理。这样的权威规范在历史上形成了传统,只是后来的规范加大了国家权力机构的推行力量。汉语汉字之所以能够传播久远,和历代一次次的整理规范有关。回顾汉语汉字的规范历史,包括秦始皇的“书同文”和最近这一次的大规模汉字简化运动,看起来很强势,但都是建立在社会通行的语言文字使用状况下的,因为其中的主要参与者基本上是学者,他们制定的标准可能有不尽如人意处,但大多是尊重社会通行与语言文字发展规律两条线索的。 个人使用为语言文字的发展变化提供了动力,但它容易自由泛滥,社会通行是一种自发的限制,规范是一种人为的限制,它们带来的自由度是不同的。表面看来,规范是限制个人自由,其实是为了达到更广泛的交流自由。好的规范往往不是苛刻死板的,而是像皮筋,具有一定弹性,它能撑开的最大范围就是标准的最远端,变化创新在其间伸缩,但不能超出范围,否则皮筋会断。而且,规范不是语言使用的终结,它是对现有的语言实际的总结整理,目标是更好地引导个人、社会语言使用,它也会根据变化不断地修订标准,只是不会变得太快,因为语言文字也需要一定的稳定性。个人使用——社会通行——权威规范这三个层面是相辅相成,而非各自为政、水火不容的。 其次,语言文字使用的“对错”是针对标准而言的,更合适的说法应是合不合当前规范。规范有标准,但不是绝对的是非答案。语言文字的发展有约定俗成的规矩,有些不合乎某个阶段规范的说法因为使用者众多,且流传甚久,在另一个阶段有可能就变成是规范的了。大家把这种现象叫“积非成是”。值得注意的是,不是所有的“非”都能积成“是”,也不是某阶段使用频率高的现象就一定能约定俗成地流传下去。这里面还是有语言文字发展规律的制约。比如,若鸿提供的那些成语,有两个特点,一是出自古书,一是现代的解释和每个语素的现代意义是配合的。这些成语会被误解是因为后世对它们的出处逐渐模糊遗忘了,很难记住它们的原意而“望文生义”。这样的“望文生义”之所以能成功,一方面是因为汉语使用者顽强的求理据心理,一定要给每个已经脱离原有意义的形式新的合理解释,一方面是因为是每个“文”(语素)本身就具有多义性,组合起来又可以创造出新的理解,使得“文”与“义”的重新分析得以实现。这样的理据重新分析(或称为理据重构)现象在汉字发展历史上也有很多。如果不顾当下的语言文字系统,别出心裁地随意讲解词语和汉字,相信是没有生命力的。 最后说一下,东东枪的文字我也很喜欢 我很少看网络上的东西,从他那儿我看到了很多幽默诙谐的语言创造,比如他借用过一个网络流行的仿词“三不男人”(指和女孩子交往时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男人),大概是从“新三好男人”改造来的,而“新三好男人”可能来自咱们从小耳熟能详的“三好学生”。若鸿可以留意,像东东枪这些能自由灵活地变化创新,让母语变得轻松可爱的语言使用者其实是“不逾矩”的。我们需要提防的是那些语无伦次、歪七扭八、颠三倒四的语言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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