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按:
记得是在读高三时的一个夏日的下午,忘了是英语老师还是语文老师在占用自习补课,桌屉里半搭着一本书,是三毛的《背影》。当时只看了它的序言,就是那篇《逃学为读书》(http://ishuiyunjian.com/viewthread.php?tid=2534&page=1)。记得当时读得如醉如痴,激动得都快疯了,只觉胸臆间有某种东西,在渐渐地,渐渐地,膨胀,加速地膨胀,最后都要爆炸,只听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心底回荡,回荡,回荡,回荡:“我要读书!”“我要读书!!”“我要读书!!!……”在那一刻,心底涌起了对上大学后自由自在狂热读书的深深的向往。如果说在那段备战高考早出晚归的辛苦岁月里对大学有什么憧憬的话,可以自由读书,肯定是其一。有位同学看到我在人人网上用作头像的那张书房里的照片,曾很好奇地问我,背景里那硕大的书架是真的吗,是不是只是一张背景画?现在可以有很多电子书看,有必要买那么多书吗?我笑了笑,能够理解这位同学的想法,确实,现在有那么多可以免费下载阅读的电子书看,还有必要买那么多书吗,我承认,这话问得有点道理。但这位同学毕竟没有从我们那个时代走过来,所以无法理解我们那一代人对书的强烈的渴望。记得第一次读书夜,讨论阿城的《棋王》,讨论到小说中人对食物的强烈渴望时,我曾聊了几句童年时的那种精神上的饥渴,那时周围能看到的带字的东西都不多,拣到半张报纸,都恨不得看上一遍又一遍,记得上小学时到一位父亲的朋友家里去玩,那家阿姨看到我将手伸进一扇打开的柜门,说了一句不要乱翻东西,确实,小孩子乱翻人家东西是不对的,可是可是,当时我只是很想看那些衣物间的几张旧报纸啊。也记得这家的叔叔,在我更小的时候,到我家那间草房,坐在炕桌边吃饭时随口说了一句他看过三国、水浒和西游,我在一边听着那叫一个羡慕啊,觉得那简直是个梦,那么那么美好的一个梦,啥时我也能实现,那该多好啊!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甚至直到上了高中,渐渐知道了一些名著的名字,多数名著也仍然只是遥远的传说。当时中国经济发展了,元气大大恢复,书店里也有不少书在卖,可是那时家里仍然没有多少钱让我去买那些。何况,很多名著即使在书店里也是见不到的,在那时,能知道《西厢记》是王实甫的作品,就算是好学生,能知道作品和作家的名字,就可以在同学间炫耀,可以得到语文老师的表扬,要说亲眼看到这部作品,那仍是个梦想。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我读到了三毛这篇《逃学为读书》,那种无比的惊羡,那种深深的快意和痛苦,就可想而知了。带着这些梦想进了大学,突然手里有了可以自己支配的钱,突然有了那么多书可买可看,后面会发生些什么样的故事,就不用再叙述了。现在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自己也有了几千册书,却又生出了另一种时日无多的痛苦。二十几岁,三十来岁的时候还觉得自己有无数的时间可以去读无数的书,心雄万丈,但现在知道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有时看着一架一架的书,真的只有伤心,有那么多好书,就像一扇扇门,随便推开一扇,后面都是一个深广美妙的世界,你明明知道这一点,可岁月就在你身后拿着皮鞭赶,赶,赶,你根本就没多少时间停下脚来,就这样眼睁睁地,从一扇扇门边走过去了,只有伤心。前两年,在叶灵凤的一篇随笔里看到这样几段文字:
可惜的是,人生太短,好书太多,我们遂终于在顾此失彼之中生活,正如可爱的季辛所慨叹: “唉,那些不能有机会再读一遍的书哟!” 季辛所惋惜的,不仅是可以重读,而是那少数的可以百读不厌的书,因为他接着又说: “温雅的安静的书,高贵的启迪的书:那些值得埋头细嚼,不仅一次而可以重读多次的书。可是我也许永无机会再将他们握在手里一次了;流光如驶,而时日又是这样的短少。也许有一天,当我躺在床上静待我的最后,这些被遗忘的书中的一部会走入我彷徨的思索之中,而我便像记起一位曾经于我有所助益的朋友一样的记起他们——偶然邂逅的友人。这最后的诀别之中将含着怎样的惋惜!”
是啊,“也许有一天,当我躺在床上静待我的最后,这些被遗忘的书中的一部会走入我彷徨的思索之中,而我便像记起一位曾经于我有所助益的朋友一样的记起他们——偶然邂逅的友人。这最后的诀别之中将含着怎样的惋惜!”这一语真是道尽了天下痴于书者的心伤。时不我与,加紧读书之余,愿将这些年读到的一些好书与诸君共享,愿在这里陆续荐书,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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