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又读完了两本书。 一本是黄仁宇的小说《长沙白茉莉》。什么?黄仁宇的小说?没搞错吧?是那个写《万历十五年》的黄仁宇么?没搞错,就是那个黄仁宇,他也写小说,以前买过并读过他的一本历史小说《汴京残梦》,写的还可以。这本《长沙白茉莉》也可以说是历史小说,只是作为背景的那段历史离现在并不算遥远,是民国,小说的开头是这样的—— 别搞错。我仍是共产党员。就算你用手枪抵着我的脑袋问我同一句话,我也还是这么说。自重的人必须守信。我不急着写自白书求饶。但是你若有兴趣,我要告诉你我怎么会卷入这一切是非之中。事情很复杂,远你想象中复杂多了。 嗬,这位前国民党军官出身的史学家,一直主张以大历史的视野看历史包括现代革命史的史学家,居然以共产党员的第一人称写了本小说,我倒要看看他会怎样演绎下去。于是花了两天的时间看完了。说实话,看到一半时有点失望,单看叙事的话,这实在算不上是好看的小说。故事讲的是一名湖南青年,由共产党组织的交通员到了30年代的大上海后,一步步和青帮裹挟到一起,最后成为杜月笙的干女婿,又为共产党和杜的黄金交易奔走的一小段人生。小说叙事很平淡,语言风格乍一看有点像高阳,但高阳在波澜不惊的语言背后自有一套吸引读者的手段,而黄仁宇在这方面的经验似乎就不那么丰富了。不过小说还是看完了,看完之后,里面的两三个人物也算立了起来了,令我这个读者有些回想,能这样,也算不错了。这里要摘一段小说主人公的心理描写,也许能折射出黄仁宇的大历史观?说的是小说中的“我”奉杜月笙之命参与瓦解了上海的一次工人罢工后,收到了来自左翼组织的恐吓信后,他想—— 我真希望有机会见见那封恐吓信的执笔人!他凭什么说我出卖无产阶级大众?我要问他:是谁没有先设罢工基金就逼电车工人罢工,害人家的妻小挨饿!至于中产阶级或小资产阶级,分类更暧昧。假如你把英国佬当作我们的头号敌人,那你一定会奉蒋介石为大英雄,信赖宋子文笔下的银行家和企业家。反之,你若以宋子文代表买办阶级,那么饱受他吞并计划威胁的小生意人就是被压迫者。某些小生意人和“青帮”有密切的关联,你应该会把杜先生看做小资产阶级和全国中产阶级的靠山、缺乏阶级意识的无产阶级代言人。问题是“负负得正”的公式可以永无止境推演下去。照信件执笔人的说法,青帮“也可以看成是一群吸血鬼和公敌。这么说来,高甫奚(白水按:小说中的一个宁波青年,打算绕开青帮的控制,自己搞走私)跟帮派人物竞争的计划无论如何都应该获得支持啰。只要它有潜力打败至今仍在外国人手中的中国海关和宋子文创立的税警队,我们就应该把它当作代表第三势力出现的运动,与革命志士的利益恰好相合。 归根结底,谁占有讲台,谁就是对的。分类的人自己逃开了道德审判。无论他是娄义农或苏湘仲(小说中共产党在湖南省的负责人,后叛变),或者写那封匿名恐吓信的人,他的高调永远有效果。…… 最后,读完小说后,才在书前序言页面的底端,看到出版者注,道“《长沙白茉莉》原系黄仁宇先生用英文创作,后以笔名‘李尉昂’在台湾出版的繁体中译本,译者为宋碧云女士。”原来如此,译者宋碧云的名字倒也不陌生,林语堂的《苏东坡传》,台湾出的中译本,便是宋女士的手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