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之时,我常常扪心自问,这么多年迷迷惚惚、跌跌撞撞,行尸走肉般走过了生命的三分之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我要像蝗虫一样无知无觉地活着死去吗?
其实我并非没有梦想,我的梦想很简单:一个平静的小园。园子被木质篱笆围绕,篱笆上爬着牵牛花、南瓜、葡萄和不知名的藤萝。园子里种着各种青菜,鲜花,果树,有一口老式的压水机。花畦边有一个石桌,石桌旁是一棵古老的枣树。石桌可供读书,写字,作画,吃饭,麻雀在上面吃虫子,小孩子玩过家家,或者猫咪爬到上面打盹。园子里一间木头小屋,里面满满一屋子书。我把这个小园称作“家”。
此外,我还有一条中华田园犬,一只花猫,几只土鸡。我称它们为“亲人”。
有时我会出门远游,或化身为商贾,西装革履,出入官府公司;或化身为学生,青衫寂寞,徘徊于香艳校园;或化身为乞子,衣衫褴褛,入住藏民木屋;或化身为和尚,坦胸露脐,逍遥于物外仙境。这一游,短则几天,长则几年,甚至十几年,几十年。
然而,即使走到天涯海角,我知道我的亲人,我的菜园,花畦,黄狗,水井,木屋,枣树,泛黄的书卷,它们依然在等我回来。
我感觉很幸运,因为我找到自己真心喜爱的东西,而且都不费钱:如读书,园艺,旅游,写作,画画,禅坐。这些爱好中,最大的爱好莫过于读书了!一本书,就是一个故事,一份心情,一段人生。读一本伟大的书,就是和一个伟人交流。肉体死了,但灵魂不死,一个人的文字就是他凝固的灵魂。遇到合适的读者时,束缚在文字里的灵魂就会复活,如跳跃的火焰,如冰释的瀑布。此生最大的梦想是把古今一切经典著作买下来,无论是文艺,历史,宗教,玄想,政治理论,还是物理,生物,宇宙等等,即使读不懂,但看到它们,总能感到一种的智慧的坦然,从而防止自己堕落到柴米油盐中迷失性灵。
清晨早起,锻炼完身体后,我坐在小桌旁,一边品尝肯尼亚红茶,一边阅读佛教经典,茶色深深,草色青青,二、三小鸟蹦跳身旁,金灿灿的阳光洒满全身,此时此刻,我总有种得道升仙的感觉,那种欣然、释然,坦然,就像红茶消融在水中,身体也在阳光中消融,而灵魂如日光洒遍尘世,山河大地俱现眼前。恍然中仿佛看到了过去在红尘中挣扎的自己,只觉活这一世,实在可笑,可叹,可悲,可喜!
有时候想想,除了阳光,粮食,清水,空气,我还需要什么呢?衣服与房屋都是多余的,我本赤身而来,亦当赤身而去,云霓为裳,野雾为马,天地为宿。但我知道,我留下的文字言语都是不朽的,因为灵魂不朽。也许有一天我会化为清风歌唱,或蝶舞翩跹,在村头的油菜花田,或四川的某个小巷,或肯尼亚雪山下的茶园里。
哦,在我走过的每一个地方,让我的灵魂再走一次吧!在那麦浪摇曳的豫东小村庄,成都的浣花溪,青城山的溪涨山道,贡嘎山下的磨西镇,灰蒙蒙的北京城,错那湖的冰湖日落,云雷滚滚的唐古拉山巅,日出时的大昭寺,色季拉山顶的南迦巴瓦,杜鹃花开遍的鲁朗镇,潜龙低吟的帕龙臧布江,雪山桃花开的波密,炎热的察隅河谷,冰蓝的玉曲河,爬满仙人掌的怒江峡谷,整条街找不到一个厕所的察瓦龙乡,云中仙境丙中洛,雄鹰飞过的邦达草原,傍晚玫瑰色的香格里拉,冰清玉洁的梅里雪山,佛国般宁静的洱海,沙漠之城迪拜,黑褐色的东非高原,四季花开的内罗毕。。。。。
走了那么远,心,却还留在原地。然而,我还能回得去吗? 家乡的地下水,河水,空气都已经被污染了,昔日的长寿乡变成了一个个可怕的癌症村;宁静的村庄在城市化中被拆迁得一塌糊涂;那童年记忆中的田园生活,也许只能在白日梦中寻回了。
但人类何曾停止过对梦想的追求?让我欣喜的是,在川滇藏交界的地方,重重大山之中,还保留着原始的田园生活,也让我的田园梦在现实中找到了扎根发芽的土壤。也许有一天我会拄着锄头站在我的小园里,感慨地说,唉,折腾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幸福如此简单,一片蓝天,一缕流云,一抹阳光,一卷诗书,这就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