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这部电影,我会一直记得。因为大概没有哪部电影,我看之前在等候的大厅里哭,看的时候在黑暗里哭得不能自已,回来又哭了一路。 照理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触动。我小时候看《悲惨世界》的简本,主线的故事,该有的感触,那时就很觉得了。为一块面包坐十九年的牢,神父的光,芳汀的悲剧,冉阿让的天差地别的转变,还有那个紧追不舍的警察的古板。这次看的时候,触动也有也深,但都在意料之中。虽然我尤其喜欢这次的歌剧形式。看哭了三个地方。一个是旅店老板女儿艾潘妮雨中独唱那一段。看她小时候与柯赛特的对比,就觉得这姑娘是个反面角色。我还等着看灰姑娘的坏姐姐戏码,结果非常颠覆。到她雨中独唱这一场,前面冉的悲剧、芳汀的悲剧积累起来的情绪,都一起爆发出来。那一刻,好像放映厅里的人都不在了,有种用尽全身力气哭出来的感觉,但又记得咬紧牙齿,一点哭声都不发。路障前小孩子加夫罗契死的时候,也是。我非常非常喜欢这个小孩子。他是整部影片唯一一个一出现,让我觉得眼前一亮的角色。他说“这是我的地盘”的时候,他坐在马车后面唱“法兰西万岁”的时候,他和革命学生一起唱“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Singing a song of angry men? ”的时候,他送信的时候见到冉阿让一手拿信一手要小费的样子,真让我喜欢得不知怎么是好。他死在路障前的时候,我真是愤怒得不得了,恨不得像那个学生一样奔过去,心里有个声音吼道,他还只是个孩子。对于革命学生的镇压,我还能接受一点。但那只是个小孩子,开枪的那个人怎么下得了手。但这部影片里,不知是否原著设置,我发现,恶的形象是非常模糊的,没有一个具体的恶的形象。我会想,向小孩子开枪的那个人,他会是什么感觉,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变成魔鬼了。我真的有点出离愤怒。再一个细节非常震撼。就是学生就义之后,那些女人跪在街上擦血迹。说那些死去的学生也曾是父母心肝的谈话当然加深了这一种震撼。但擦血迹本身就像闪电一样。我立刻想到了某些事,想起在一些传闻里用洒水车清洗血迹的细节。甚至我至今走过那个地方,还会觉得,地面上有看不见的血迹,有不消散的哀伤的亡魂。本来在影片里,革命学生一出现,我就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二十世纪之后,我对革命、愤怒、理想主义这些词,即有很深的不信任。可能因为站在历史的这个时空点上,我更多的是看见其可怕的一面。但看着看着,我又觉得,还是感动,还是震撼,还是,也许,可以重新相信。所以影片的结尾,所有的亡灵唱着那支向往与希望的歌时,内心的种种怀疑冷漠都瓦解了,最后的泪水很自然地落下来,也许我都忘了,我与他们是一样企盼的啊。我想起“戏剧使人崇高”的理论,看完《悲惨世界》,我真的有得到了净化的感觉,真的愿意成为纯粹一点的,高尚一点的,更心怀相信一点的人。因为小时候看过那一系列的名著简本,长大后怎么都不愿再看一遍。但这部电影让我重新认识雨果。上午迟子建的讲座也讲到他,讲到他小说里“救赎”的主题,以及宏大的历史背景。我后来一点都不喜欢宏大的叙事主题,一宏大,就觉得假。这是个解构的年代,解构英雄,解构崇高,虽然这样的解构可能本身是一种反抗。但雨果,或者说这部改编自雨果小说的电影让我看到,真正的宏大是这样的,真正的崇高是这样的。我也愿意更宏大一点,好像鲁迅所言,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一样,好像所有的兴亡,不尽的悲欢都与我有关一样。我也更愿意解构之后,重新建构,但要建构真的宏大,真的崇高,真的高尚,给那些虚假的宏大,那些煽情的崇高,那些伪饰的高尚看。 谢谢《悲惨世界》这部电影。更谢谢雨果。上午听迟子建的讲座,说写作的人不能没有烟火气。我当时想,也许我真的不适合。这真是性格原因,是没有办法的弱点。所以听完讲座还蛮伤心的,看电影之前,等的时候,就垂着脸,捂着眼睛,眼泪在掌心里流。但看完电影,觉得和雨果走在一条路上,哇,这本身就够人胆热心狂,感到幸福了。这世上有无数的荣耀,但在回去路上止也止不住的眼泪里,我看到了真正的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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