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山笑。 【卞从周上场,他一头黑发,穿着比时任道略好些,看上去利落精神。 卞从周:夏先生,新年好。(时任道起身欲走)时先生!时先生也坐起茶馆了? 时任道:楼之初约我。 卞从周:哦?真巧,我正要找他呢。哎,正好夏先生也在这里,怎么样,来两圈? 夏小山:(抬起头)好啊。 时任道:不会打重庆麻将。 卞从周:谁打重庆麻将。等等啊,幸亏我在这存着一套。(下) 夏小山:(收起书)正闷呢,打几圈。 时任道:(走)不与这种人打交道。 夏小山:(拦住)嗳,不妨碍打麻将。 时任道:我真是理解不了这种说客。 夏小山:他是进步论者。认为只要有进步,什么都能接受。 时任道:以为所有人都应该接受。 夏小山:你真的没生病? 时任道:没有。 夏小山:这些年牌技有长进吗? 时任道:(摇头)我还从没在茶馆打过麻将。 夏小山:今天正好。我还记得上次和你雀战是在你家。 时任道:十多年前的事还记得。 夏小山:记得。拜你所赐,我凑成了双七对啊。 【卞从周拿着一个盒子上场,放在桌子上。 卞从周:(打开盒盖)喏。 夏小山:(拿起一个麻将牌仔细看)象骨的。 卞从周:象骨镶竹片。可惜了盒子,原本是老花梨木的。因为太重,又占地方,流亡的时候只好割爱了。 夏小山:你逃难还带着麻将! 卞从周:路上无聊,可以解解闷。 夏小山:你把书籍字画丢在家里,却带着麻将。 卞从周:我女儿还带着洋娃娃呢。逃难我没有经验。 夏小山:这种经验还是少点好。 卞从周:洗洗牌?多日不见,时先生瘦了一圈,病了? 时任道:后方这现状,没病的也看着像有病。 夏小山:你找楼之初是公事吗? 卞从周:不算公事。(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刚收到的帖子,找楼先生商量商量。 夏小山:还随身带着啊。 卞从周:顺手。 时任道:看来卞先生要去赴蒋院长的宴会了。 卞从周:时先生不是也接到帖子了? 时任道:你怎么知道? 卞从周:没带吗? 时任道:不顺手,没带着。 卞从周:去吗? 时任道:年夜饭我从来都是和家人一起吃,就不打扰蒋院长了。 夏小山:莫谈国事。 卞从周:这哪里算国事。 夏小山:蒋院长、蒋院长的,怎么不是国事?(向台下瞥了一眼)都朝咱们看好几眼了。 卞从周:(看着同一个方向,皱着眉头,叹气)也太小心了些。 时任道:这年头不怕太小心,就怕不小心。(向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隔墙耳? 夏小山:顺风耳。在学校里也常遇见这位。 时任道:原来是他,天宫的顺风耳也不见得这么勤快。 卞从周:如今奸伪分子多了,顺风耳自然也勤快了。 时任道:胡闹。什么叫奸伪?皖南事变后,政府连装都不装了。 卞从周:胡闹不胡闹,他们也是要吃口饭的。前阵子不是有几个土木系的学生被抓了吗,就在静心茶社。 夏小山:是什么原因呢? 卞从周:举行秘密会议。 时任道:我们也在举行秘密会议,说不定哪天把我们也抓了。 夏小山:国事已不可问,我辈且打麻将。 卞从周:夏先生接到蒋公的帖子没? 夏小山:看来蒋任校长已成事实。 时任道:并非不可挽回。 卞从周:难道还要挽留顾校长? 时任道:自然。蒋如何当得了中大校长。 卞从周:顾校长只怕是留不住。这些年中大易长,也不知闹了多少风波。罗校长离校前,中大已是多事,又是助教罢教,又是学生上书。好不容易顾校长做出点成绩,学校眼见着走上正轨。这才一年多,又要易长。蒋公任校长,若是能稳定学校,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时任道:好事?中大的自由空气已经很少了。 卞从周:蒋公有多少精力来管中大,说不定他长中大之后,中大更自由也未可知。 时任道:他想管的东西,哪个自由了?白日做梦。 卞从周:自由是相对的。相较之下,教育已然很自由了。 时任道:几十年书教下来,只觉得大学教育最不合理。这个“自由”岂不是太失败了。 卞从周:教育不合理是多方面的问题,不能都推到自不自由上。现在的人就是太讲求自由了,才造成了所有的不合理。 时任道:造成所有的不合理的,不是太讲求自由,是太讲求道德廉耻上的自由,而思想与言论太少自由。 卞从周:“自由”不是万能灵药,也不是几天就能实现的。 时任道:不是几天,是几十年。 夏小山:蒋公是几十年如一日。 时任道:没见到一点进步。 卞从周:怎么没有进步?政治上,不是越来越开放吗? 夏小山:说着教育,别提政治。 卞从周:政府在教育上很尽力了。蒋公对知识分子向来都是敬重的。战时这么艰难,教育经费也从没有断过,教授都有补贴…… 时任道:支持教育是政府的职责。他敬重知识分子,该关的照关;重视教育,该党化的照党化…… 卞从周:中国有中国的国情,太自由了不是好事,何况现在是战时。政府在进步,关押的政治犯不是放出来了许多吗?陈仲甫先生出狱的时候,时先生不也去接了吗? 夏小山:教授都给补贴,可几年来补贴不变,薪金不变,物价涨了几倍。 卞从周:不能指望政府什么事情都能万全…… 时任道:何况一个腐败的政府。 卞从周:政府虽然腐败,却总是一年比一年进步。 夏小山:(不耐烦)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卞从周:蒋公任校长,必行教育长制。校长不过是个名头。他也只可能来训几次话,视察几次,又不会主持事务,有什么关系? 时任道:关键就在他任命谁做教育长,若真是复旦校长吴南轩,那中大岂不毁了!被清华赶出来的党棍,中大凭什么接收。 卞从周:罗家伦不也是清华赶出来的,中大不就接收了。罗校长对中大的功劳…… 时任道:这不一样。 卞从周:我倒认为大可不必担心,就算真是吴南轩,他在中大也坐不住。蒋公再专断,也还不至于糊涂到不顾全校师生的抗议吧。 时任道:他已经糊涂到要做中大校长了。 卞从周:他做校长在学术上是不太适宜,但在行政上很适宜。 夏小山:蒋公政躬太忙,中大之事就不必操劳了。 卞从周:蒋公操不操劳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就算不满,蒋校长照样以全校师生热烈欢迎的态度上任。 时任道:以前的校长,师生不满意还可以赶走。将来呢? 卞从周:为什么这么悲观?学生听说这件事都欣喜若狂啊。 时任道:欣喜若狂? 卞从周:因为出人意表。 时任道:果真出人意表。你说的是三青团的学生吧。 卞从周:蒋公出任校长确实也显示了中大全国最高学府的地位。 时任道:罗斯福任哈佛校长了吗?丘吉尔任剑桥校长了吗?哈佛还是哈佛,剑桥还是剑桥。 夏小山:好了,好了。既不能改变现状,多说也无益。楼之初还不来。 卞从周:话说回来,两位给不给蒋公这个面子?蒋公做不做校长是一回事,我们去不去赴宴是另一回事。 时任道:卞先生对蒋公的拥护,我等望尘莫及。你去就行了。 卞从周:蒋公作为抗战领袖,民众当然要拥护。在这点上,我们有差别吗? 时任道:是你的领袖,不是我的领袖。 卞从周:难道还有别的领袖? 时任道:…… 卞从周:我也承认,这几年行政上确实有问题。 时任道:卞先生居然也批评起蒋政府来了? 卞从周:这有什么奇怪的,后方这个样子,难道还不能批评?我太太还每天都批评呢。 夏小山:卞太太批评什么? 卞从周:蒋公不当家,不管柴米贵啊。 时任道:柴米油盐这事需蒋家老妈子管。 卞从周:政府和人一样,都需要批评,没有批评就没有进步。 时任道:那要看是谁批评,怎么批评。省的有人说“端起饭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卞从周:说这话的人才是反政府。 时任道:讲了半日的话,只这一句中听。 卞从周:(昆曲韵白)我的话还有一句中听。 时任道:只这一句。 夏小山:(韵白)只有一句。 卞从周:(韵白)只有一句啊。 夏小山:怎么又说到政府上去了。楼之初什么时候来? 时任道:不知道。不来了吧。 夏小山:我宁可失恋,也不愿三缺一。 卞从周:从没和时先生打过,牌技如何? 时任道:都不记得上次胡牌是哪年了。 卞从周:手气不好? 时任道:牌技不精。 夏小山:这是实话。 卞从周:楼之初我是佩服,我就没见他赔过。 夏小山:棋艺也是一绝,一般人比不上。 卞从周:夏先生也比不上? 夏小山:比不上。 卞从周:他的立身处世之道,曰:能吃、能喝、能玩。 夏小山:三句不离吃饭。 卞从周:你听说过没有?楼太太还是学生的时候,楼先生追她,在她的作业里夹了封情书。结果楼太太在下次作业里写道:“我很敬慕先生,可是讨厌先生好吃,我不愿与你恋爱。” 夏小山:后来怎么样?还是跟着他到处吃了。 卞从周:听说他家以前的大厨也是不一般。 夏小山:你说他家那个姓徐的师傅?手艺确实好,七年前我在他家吃过一次。他的清炒虾仁是一绝,清甜可口。独特之处在于浆汁,甜而不腻,是他独创,不外传。 卞从周:我只听楼先生说过他的清蒸火腿如何如何,可惜我没那个口福。这次蒋公请客,听说掌灶的是西字号老正兴的屠长义,要做火腿烧豆腐。 夏小山:怎么?他愿意做这道菜。 卞从周:他得了一只金华火腿。 夏小山:这里还有金华火腿? 卞从周:收藏有年了,道地的金华火腿。 夏小山:怪不得。他轻易不做这道菜,不得好火腿,便不出味。我都无缘得尝。 卞从周:你都没吃过,可见多难得。怪不得楼先生对这道菜赞不绝口。 夏小山:我听得耳朵都出茧子了。 卞从周:数年烽火,金华火腿怕要绝迹了。 时任道:牛肉面都吃不起,何况金华火腿。 卞从周:这次正好去吃。 时任道:我不能为了猪腿不顾人脸。 卞从周:说得好。可惜吃不到他的“镇灶之宝”。 时任道:又不是没吃过金华火腿。 夏小山:然十年不闻此味矣。 时任道:穷有穷的吃法。金圣叹说:“豆腐干与花生米同嚼,有火腿味。”试试何妨。 夏小山:试过。 卞从周:如何? 夏小山:只嚼出豆腐干味与花生米味。 卞从周:想来也是不能。豆腐干与花生米若能嚼出金华火腿的味道,谁还买火腿。我敢打赌,楼先生就是为了这道火腿烧老豆腐,也一定是要赴宴的。 时任道:你肯定输。 卞从周:楼先生以前也是西字号老正兴的常客啊,他会错过品尝家乡味的机会? 时任道:楼先生不是那种只看菜不看人的人。 卞从周:当然不是。可是要看是什么人啊——蒋公。楼先生就算对蒋公有微词,也会顾及蒋公的面子。 时任道:未必。 卞从周:你不了解他。楼先生并不像他平日表现的那样潇洒。去年不是传说孔祥熙用营救留港人员的飞机运老妈子和狗,造成香港的政府要人、文化人无一生还什么的吗?学生都罢课“倒孔”去了。楼先生对此虽然不发一言,可暗地里也让几个他喜欢的学生去劝说同学复课。他不喜欢孔祥熙,可是支持政府。 时任道:还好他没说“不忍不教而诛之”。 夏小山:不说也罢。 卞从周:(有些尴尬)这话是说得是欠妥,我说完就后悔了。 时任道:由不得你不后悔,难不成你还真想诛杀不复课的学生吗? 卞从周:可是劝学生复课也是为了学生。这几年,课停了又停。刚开始是轰炸,跑警报;后来是易长,罢课;去年又是“倒孔”,游行。学生最重要的还是读书。罢课、上街要是真为了学校、为了国家也就罢了,要是为了逃课、凑热闹,那岂不是得不偿失,耽误自身,也对不起父母。 时任道:照你这么说,学生关心国家还成了坏事了? 卞从周:关心国家是好事,可政治上的事,学生能知道多少?他们都是难得的人才,来中大是来学文化的,传承文化才是他们现在的使命,什么年代、什么国家都不能没有文化啊。 时任道:中国的文化不仅是书本里的,也是精神上的。若中国的人才都一心只读圣贤的古董,两耳不闻窗外的时事,那才是坏事。 卞从周:没说不让他们闻,只是不想让他们问。 时任道:不问,那闻有何用? 卞从周:就是问,也不能随意胡闹。 时任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夏小山:(拿着张牌)这里面嵌的是玉? 卞从周:是玉。现在甚至有学生提出“非校长问题解决后,不参加考试”。考试拖到年后已经是最后的底线了,还以关心学校命运为借口逃避考试,恶劣至极。 时任道:青年人血气方刚,一时收不住很可以理解。 夏小山:这东西哪里来的? 卞从周:买的。这就是胡闹。听上去是挺有道理,实际上是胡闹。 时任道:学生中有几个胡闹的人是难免的。教师中不也有一心“活动”的人吗? 夏小山:这东西花了大价钱吧。 卞从周:年轻的时候买的,那时候不懂事。在这东西上费钱,真不值。以前想卖又舍不得。现在想卖点钱换柴米油盐,又卖不出去了。 夏小山:楼之初怎么还不来? 时任道:不来了,散了吧。 夏小山:再等等,码码牌吧。十几年没在一张牌桌上了。 卞从周:据说梁启超曾发明三人和五人麻将,若是推广开来,他对中国又多了一大贡献。 时任道:四个人雀战,足以让中国人废寝忘餐。若是三个人、五个人都能打,那岂不是夜以继日,遍地雀声。 卞从周:这话倒很像胡适之。他说中国的男男女女把光阴葬送在这麻将牌上,麻将算得八股、小脚、鸦片以外的第四害。 夏小山:那是他不会打麻将。他每打必输,当然说麻将有害。若麻将为第四害,那他陪着夫人上牌桌,岂不是相当于以八股同夫人会文,给夫人裹小脚,与夫人同抽大烟。 【三人大笑。 卞从周:胡适之听到这话,不知道会怎么说。 夏小山:他远在大洋彼岸研究学问,哪还有空管麻将。 卞从周:像胡适之那样进退自如的人真是难得。 夏小山:看看胡适之这几年做出了什么学问来? 卞从周:驻美大使总不能整日做学问。 夏小山:胡适做了几年大使,怎么样?还不是一有机会就辞了。文人终究做不了政治。与其政治、学问两耽误,还不如一心问学。 卞从周:政治需要文人。 时任道:如果将文人比水,政治比砚。清水洗砚,砚台才能再用。若水染为墨,那砚台不净,水亦不净。 卞从周:清水与墨相溶,若不能相溶,又怎么会有墨汁,怎么写得出字?夏先生怎么看? 夏小山:我?我宁愿当养鱼池水,与笔墨纸砚不相往来。楼之初还不来? 时任道:可能不来了。 卞从周:(对夏小山)你觉得楼先生会不会赴宴? 夏小山:我不知道。 时任道:他不会。 卞从周:他会。 时任道:绝对不会。 卞从周:为什么不会? 时任道:他看不上的人,他绝不结交,更何况政界的人物。真正是“天子呼来不上船”。 卞从周:他是皮相上的“自由主义者”,骨子里的“集权主义者”。你不要看他平日狷介自高,名士做派。其实他和政界很多人都有交情。他的弟妹还是某次长的千金。蒋公做校长的消息出来后,你听他说过一句话吗?没有。“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他聪明得很。 时任道:他不会去。 卞从周:我们打赌。 时任道:好啊。赌什么? 卞从周:渡口的牛肉面。怎么样? 时任道:不好。 卞从周:一瓶仿绍? 时任道:买不起。 卞从周:你说怎么赌? 时任道:你输了,就帮我个忙。 卞从周:时先生也有事要帮忙吗? 时任道:…… 卞从周:什么事? 时任道:等你认输我再说。 卞从周:我赢了呢? 时任道:你赢不了。 卞从周:时先生这么自信? 时任道:我知道楼之初。 卞从周:夏先生给我们做个见证。 时任道:说定了。 卞从周:楼先生肯定去。夏先生,为了火腿烧豆腐,去不去? 夏小山:火腿烧豆腐…… 卞从周:火腿烧豆腐! 夏小山:菜倒是其次。蒋公若是以行政院院长之名请我,我可能还给他这个面子;可他以校长之名请我,我既不承认他是校长,又怎会去赴他的宴。 卞从周:院长、校长不过名称而已,有区别吗? 夏小山:行政院院长请客与中大校长请客,能一样吗? 卞从周:还不都是蒋中正。 夏小山:若是蒋校长处理校务,也是要由中大校长蒋中正呈请教育部长陈立夫审批,陈立夫转呈行政院长蒋中正再批。怎么一样呢? 卞从周:这只是个笑话。 时任道:你也承认这是笑话。 卞从周:学生间的笑话而已。 时任道:你直说自己想去不就行了。 卞从周:我可没这么说。 时任道:心里是这么想的。 卞从周:不是。误会了。我是知道夏先生爱食豆腐,不是说小山先生有三好吗?读屈原的楚辞,听董娘的大鼓,吃六华春的烧豆腐。 夏小山:如今六华春的烧豆腐吃不成了,董娘的大鼓也经年未听了,只剩下《楚辞》能常伴左右。 卞从周:六华春的烧豆腐吃不成,老正兴的烧豆腐有兴趣吗? 夏小山:还是那句话,蒋公以院长之名请我,我还可能去尝尝鲜;以校长之名请我,我还真不大好意思去。 卞从周:这是什么道理。你去不去赴宴,蒋公还是要当校长。又不是你不去,蒋公就不是中大校长了。 夏小山:他有当校长的自由,我也有不承认的自由嘛。 卞从周:楼先生肯定不是这样想。我敢打赌,蒋公以校长的身份请他,他一定去。若是以行政院院长的名义请他,他反而不去。他这人,埋头闭户,对政治是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 时任道:你不是才说他与政界很多人有交情吗? 卞从周:与政界人士有交情不等于热衷政治。他不关心政治,对学校,却“入太庙,每事问”。这次蒋公请客,他说不定还会在席上给蒋公提建议。 夏小山:也不关我事。 卞从周:金华火腿烧老豆腐关不关你事? 夏小山:这是原则问题。 卞从周:不做官、不入党是原则,不抽烟、不讨小老婆是原则。不陪校长吃饭谈得上原则? 夏小山:不陪不配做校长的校长吃饭是原则。 卞从周:在小山先生眼中,还有配做大学校长之人? 夏小山:学人尚不入我眼,况一武夫? 卞从周:蒋公不是一介武夫。再说,无论如何,民族危亡之际,我们都要团结在抗战领袖周围。至于他的问题,等战胜之后再计较。蒋公做校长在学术上是不很适宜,可他已经决定了,我等也只能支持。 时任道:按你的说法,不去赴宴就是破坏抗战了。 卞从周:我可没这么说。怎么样? 夏小山:我只问学术。 卞从周:大学校长的任免从来不是一个纯粹的学术问题。 夏小山:不纯粹是学术问题,也主要是学术问题吧。蒋公在学界久负名望吗,愿投身于学术吗,主持校务能保持大公无私吗? 卞从周:我说过,他做校长在学术上不很适宜,可行政上很适宜。中文研究所不是缺资金吗? 夏小山:还活得下去。 卞从周:蒋公任校长已是不可逆转,与其饿死于首阳山,不如做点实事,从蒋校长那里为师生谋利。你这个主任以后总免不了与校长打交道。 夏小山:以后再说。 卞从周:为什么? 夏小山:我不喜欢蒋公。 卞从周:这才是实话。 时任道:这里只有你是无条件地拥护蒋啊。 卞从周:我从不会无条件地拥护某人。 时任道:条件太好找了。希特勒身上也能找到。 卞从周:是,可我不会拥护希特勒。就像我也不会拥护斯大林一样。 夏小山:(收麻将牌)别说了。 卞从周:我没有任何官职,从未参加也不会参加任何政治活动。那些对本人的侮辱,请时先生别信。赴宴这件事,原本不算个事。可是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去了岂不是正中某些人的口舌! 夏小山:(四顾)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里说话不方便。楼之初也不来,去找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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