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字母的解法》,之前好像小即老师在签到帖中推荐过。书名很有意思,但之前却一直以为是本学术著作,多多少少会有些无聊,所以借来了好多天都没翻开。真正翻开了才发现完全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全书主线是对纳博科夫的一本小说《塞·纳特的人生真相》中一个叫奈斯毕特(NESBIT,即“六个字母”)人物原型的考察。此书恰记录了作者的整个考察过程。但全书全然不是一本学术专著,相反有些像侦探小说,虽然没有福尔摩斯探案般扣人心弦,这“六个字母”的神秘感也贯穿全书。
书中涉及与纳博科夫相关的多个人物的考察,亦包含大量历史细节,很有意思。不难看出,作者耗费了大量时间、经历在这六个字母的考察上。作者在书中一处提到“文本分析”:
“它不是普通的阅读,而是智力游戏,和下棋、推理小说和数学的博弈论差不多,这些领域之间既隔又不隔。……任何人只要获得文本分析的诀窍,运用起来则放四海而皆准,适用于历史、法律、经济、文学以及任何需要全市的生活对象,为什么?因为文本分析是思想的侦探仪,而思想和罪犯一样,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对于“六个字母“的探求似乎将作者文本分析的能力展现得淋漓尽致,也是整本书最有意思的地方。想到之前小即老师有次课上讲到“文学与几何”——小说、诗歌中看出的几何图形似乎也是种相似的“智力游戏”,卡尔维诺晶体结构的城市叙述也是如此。感觉自己读东西的时候常常缺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这类思考,“文本分析”的能力到了近乎迟钝的地步。作者在此还提到本书《博弈论与经济行为》,不知会不会很难读,打算找来看看。
书中几处提到翻译相关的问题,之前也没想到过。比如一处作者提到the Naked Guy应该译作“光身汉”而非“裸体人”,因为“裸体”对应的单词该是nude,称两词意义区别很大:“这个区别就在一丝不挂的naked和带有艺术遮羞布的nude之间,不然我们就无法解释后来发生的事。”
另一处作者提及“尤太人”,而不写作“犹太人”,称“犹”字“多半是明清之际基督教传教士引进的译名,并且借此把欧洲的钟总其实和排犹主义植入了汉语”。之前也从未察觉这些看似细微的差别。
类似地,还有艾略特的The
Wasteland译作“废墟”,而非“荒原”;Cambridge译作“剑桥”,而且“康桥”、“侃桥”……如作者所言:“一个词,一组意象,似乎是一张不可摘除、独一无二的面具,问题是,这张面具和它后面的‘真实’,亦实亦幻,有什么理由永久地捆绑在一起?”
书中另有一段《塞·纳特的人生真相》的引文:
有一天,纳特怀著无限的幽思,来到法国南部的一个避暑山庄,这个地方叫洛克布林尼。他事先打听到,生母当年客死他乡之前,就住在这里的一个名叫紫罗兰的宾馆。纳特来到大门口,探头一看,里面有座小楼,小楼墙壁上画着俗气的紫罗兰花,院里空无一人,最后,他忐忑的目光落在草坪上的一把长条凳上,显然,这条木凳曾经涂染过一层蓝色的漆,现在早已褪色,带着岁月的沧桑,孤零零立在那里。纳特久久凝视着那个寓意深长的长条凳,尽力克制涌动的心潮,他想象母亲在世的时候,一定经常坐这里晒太阳,一边想,他一边蹑手蹑脚地走上草坪,在长条凳上坐下。不知过了多久,扑咚……纳特的伤感倏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低头看,原来是一只金黄色的大柑子,它从膝盖上的纸袋子滚落出来,砸在他的脚上。这只柑子似乎对他是一个微妙的提示,但纳特浑然不觉。回到伦敦后,有一天偶尔见到生母的表妹,顺便提起这事,纳特才觉悟到自己把地点弄错了,没错,母亲住在一个叫紫罗兰的宾馆,但不在洛克布林尼,母亲住过的紫罗兰宾馆是在法国南部的瓦尔……唉,多么荒唐的误解。
作者称其中“柑子”的微妙、神秘的提示为神来之笔,个人也挺喜欢这段叙述。而且这段描述让我想到了之前看到的一部法国电影《迷幻了记忆》(又译《在天亮之前》或《声梦奇遇》),相似的细节、景物,甚至有相似的故事情节。
说得有点零散、跑题,但个人觉得有意思、值得一读。
全书总结起来,恰像作者引用纳博科夫的一段话:“一个死结灾难解,无非是绕成一团的线,慵懒而优美的线;认得肉眼能看清那一圈又一圈的缠绕,但笨拙的手指怎么也解除开,弄不好还会出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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