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仲旭和他的儿子

欧阳柳

（Luke按：2011年写微博以来经常写到Mickey，有朋友建议辑为“为Mickey操碎心”。So——）

Mickey的业余生活越来越丰富了，近来连中午都利用上（我只知道吃完午饭睡觉！）。昨天中午不顾炎热，率另外三个同学，翻小区围墙进入羊城创意园，走员村五横路，穿过新墟，到达珠江边，尽兴而归。单程至少有1.5公里，这次还带上了相机。

Mickey两三岁时，经常进我的书房到我的左侧，碰碰正在伏案工作的我，我扭头就看到他一脸谄笑，知道他想跟我玩，我叹叹气就不得不跟他玩一阵子。这个周末我想爬山了，问他：“明天一起爬山好吧。”他马上说：“不去，我才懒得爬山呢！”

“大约小孩子与小孩子等于天上的星与星，彼此之间是极端欢喜的，若有大人加入，则如日月出矣了，星光都隐藏于慈爱了。”（废名）怪不得Mickey领同学来，我去熟络一下，端茶倒水，Mickey却一直对我的卖力表现不以为然。

晚饭时，Mickey还开导我呢：“你看我什么时候担心过作业的事？”的确，他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见他忧愁过，而我是worry too easily，我应该以他为师。

Mickey讲的课堂趣事：暑假回来，一女生给全班讲旅游经历，里面提到“我把我的小弟弟带到了船上”，班上几个男生笑了起来。后来又讲到：“我把我的小弟弟放到了岸上。”男生几乎全都笑疯了。后来语文老师（女）批评笑得最凶的几个，说他们“笑点低”。

Mickey要去海边，竟然怕晒黑，非要我一起去买防晒霜。看中一只NIVEA的，30毫升，竟然要59元。买下后我说：“我的心在滴血啊，你的心怎么样？”他说：“我的心也在滴血，血液循环。”

Mickey班上8个男生出来惠东海边玩，8个家长陪同。出发前，Mickey语重心长地跟我说：“你知道吗？我最担心你说错话，害得我丢脸。”我唯有诺诺。

Mickey说：“我怀疑你上微簿的时间比你翻译的时间都多。”为了避免被他BS，我硬着嘴巴说：“没有！”

Mickey又评论我上微博：“每次我进来，你都在上微博，难道是我的运气比较差？” 小心啊小心。

唉，儿子都不捧场：让Mickey读我译的儿童文学经典《辛可提岛的迷雾》，督促一个月，才看了四章（总共二十章）。今天又说他：“赶快看，看完我给你五块钱。”没想到他说：“我还是不看了，我给你五块钱好不好？”

总想让Mickey在学习上给我打些保票，好让我放心，但是他几乎从来不会，顶多会说：“好吧，我尽量。”把我气得够戗。最近他才跟我说：“爸爸，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愿意跟你保证吗？因为我学了一句话：‘轻诺必寡信。’所以嘛，为了不失信，我不能向你保证什么。”这一番话，还真让我没词儿了。

跟Mickey相处，有过一些里程碑式的时刻。比如前几年有次送他回奶奶家时经过一幢很破的房子，我随口说了句：“你看这都是危房了。”Mickey说：“危房是危房，人家照样住。可能是个钉子户吧。”我心里一惊，觉得不能再完全把他看成稚童，可以深层交流了，比如现在我最喜欢听他讲班上八卦，令人乐不可支。

上次给家里打电话，Mickey接的，我上来就说：“我在这儿挺好的。住得挺好，吃得也挺好，还能看书、学习，不用担心……”Mickey说：“怎么听着你像是被绑架的人给家里打电话？”我马上说：“赶紧汇100万美元过来！”’

出来正好可以躲过一个阶段。近一年来，随着Mickey进入叛逆期，经常吵架，事头上都很来气，但是想一想，这不正是男孩成长必经之路吗？《圣经》上说：“Sons shall rise against their Fathers。” 吵那么多架，我的责任也不小，就是习惯用过去的方式管教他，很少从他的角度看问题。还好我跟他道过歉了。

昨晚梦到Mickey，可是因为他不听话，我没控制住脾气，又揍了他，醒来后心里挺失落。 Should I apologize?

操心Mickey的学习，前天在QQ上给他一口气写了500字。今天上线，看到他回了一个字：“行。”

Mickey的语文可以，数学起伏不定，英语则是不够重视，也不算好。上星期他妈妈告诉我他数学测验80来分，让我陡生烦恼。前两天又说他数学最新测验是96分，我跟他妈妈说：“以后再考90分以下不许上报，免得我心烦。”

翻到09春节跟Mickey去东圃淘旧书的记录：……Mickey亦投资2元购55年新文艺版托翁《两个骠骑兵》，以冀升值；又，某时，余埋头捡书，Mickey遽然呼我，抬头观之，彼手持一本人体摄影画册翻俾我睇，正窘迫不知何以应，彼笑曰：“这不是侵权吗？她们同意了吗？”余急令其放低，牵手不顾而走，后思之一笑。

昨夜有梦，梦见跟Mickey同赴乡村酒席，可是我偏偏找不到筷子，直到醒了还是一嘴都没吃上，恨恨。此梦何解？

前天跟Mickey聊，他说：“你回来看到我的成绩，别老是皱眉，你皱眉的样子，已经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的确，Mickey很不喜欢看到我皱眉，曾封我“皱眉大师”的称号，可是他动不动让我不满意，我又怎么能不皱眉呢？面对他，太多时候无计可施、怒气郁积，我做不到不形于色。真是无解啊。

昨晚很想念Mickey，今天给他打电话，问他想不想我，他说：“我要是说想你，你高兴了，可是不是实话啊。我看你在那边挺好的，还长见识，再说还有三四十天就回来了，所以我实际上不是很想。”我听了后，不知道是该表扬他诚实呢，还是因为他没良心而失落。

几个月出来，错过了那么多电影。以往都是我诚邀Mickey一起去看的，顺便逛个街，吃个西餐什么的。

有好多年，我跟Mickey睡前都会互相说一声："Good night, I love you.”

还有呢，每次Mickey出去，我都会到自家的11楼阳台上看他出楼，他也知道，所以他出去后总会抬起头，看到我，然后再挥挥手。但是有一次我看到了好戏：他送小区里一个低一年级的女孩回家，女孩在前面走，他刚出门就往回走，女孩一看，吼了一声，他又乖乖去送。还是我了解他，他是怕碰到同班同学说不清楚。

看到Mickey的QQ签名最近改为：“曾经在某一瞬间，我们都以为自己长大了。”我想起了一年前我们父子间的一段对话：

“提前发育”Vs.“未老先衰”

Mickey的睡眠不足问题，一直让我们担心。报纸上说他这样的小学生，每天得睡10个钟头，可是他一向是晚上十点半入睡，早上七点多一点就醒，中午又不睡。我们一直想让他早点睡，可是他挺抵触，主要是他磨磨蹭蹭的，总是不能早点睡，于是经常为这件事吵架。

前两天又为这事吵，他说反正他白天不觉得困就行了，接着就反问我：“你睡几个小时？”

我：“我睡六七个小时就够了。”

Mickey：“我看报纸上说，成年人得睡八个小时，老年人才睡六七个小时。”

我：“我是老年人嘛。”

Mickey：“老年人是六十岁以上，你怎么能算老年？”

我：“我是未老先衰。”

Mickey：“那我是提前发育！”

这下让我没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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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初一开始学英语，初二逐渐好起来。记得那时上自习课，老师在教室里走动，我有问题就问老师，老师很耐心地解释。Mickey能像我当年爱提问就好了。我以前对他英语要求太高，表现不好就会吵他，反而影响了他的兴趣，现在想起来很后悔，也希望他能get over it. 

每次我走到石碑天桥时都心颤颤的，因为06年时，我在那里差点把6岁的Mickey带丢了。当时我俩准备到对面，一开始拉着Mickey上引桥，后来没拉，我在前面走，到天桥中央一扭头，Mickey不见了！当时脑子一片空白，飞奔到前边看，又往后找，才发现他跑下同侧对面的引桥正在上来。带小孩去闹市一定要格外小心!

其实我们家还有一口，即Mickey的“儿子”王小虎。我在非洲时，专门问他妈妈王小虎还好吗？还跟Mickey那样亲吗？得到的回答是还那样，挺好。这篇《王小虎》是我一年半以前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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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虎

Mickey一向很想养宠物，主要是想养狗或者猫，可惜在城市里谈何容易，家里没有一个人支持他，包括爷爷、奶奶。但是我心里对他还是有点愧疚，想当初我在农村长大，童年时总少不了与小动物为伴。

不过这学期以来，我发现他老是带着一只小布老虎，做作业时要放在书桌前，睡觉要放在枕头边，就问他，他居然说这只小布老虎是“他的儿子”，还有名字呢，“王小虎”。为什么姓王不姓孙呢？那是因为老虎头上的“王”字。我觉得挺好笑，没想自己这么快又升了级，就说那王小虎不就是我的孙子了？谁知Mickey马上否定，说王小虎跟我无关，让我找了个没趣。

据Mickey说，他跟王小虎交流挺多，但不是用语言，而是用“脑电波”交流。Mickey的内心里世界看来很丰富，有我了解不到的地方，也正常，所以他有这个想象中的朋友（“儿子”）倒也不错。

不过昨天我注意到有两天没看到王小虎了，问他才知道他忘到爷爷奶奶家了，到周末才能再见到。尽管这并不影响他们父子俩继续通过“脑电波”交流，但是Mickey却似乎有点内疚，因为后来幽幽地又说了一句：“唉，我不是个合格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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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key最近手上出一些红疹，很担心，我说我有时候也会出，湿毒，过几天就好了。Mickey去网上查，认为是遗传的，就埋怨我：“爸爸，你的基因怎么这么差！”我无言。

Mickey即将小学毕业，班上要制作一本纪念册，我义不容辞要写家长寄语，可是我只能想到希望他健康成长、发挥才能，成为对社会有用人才这种话，Mickey不满意，于是亲自撰写了一段“家长寄语”。

Mickey给我算了一笔账：“你看你刷了2218条微博，每条花你三分钟吧，我算了一下，总共让你花了四天多时间。”我没有跟他争辩，因为他还不知道我贴过又删的也有几百条，可是这样的儿子啊，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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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牙记

前段时间，Mickey说牙齿摇晃。摇晃不要紧，关键他说是已经换的新牙，即恒牙。这就问题大了，因为都知道恒牙掉了是不能再长的，只能植牙，而且只能在他年满十八岁后植。还有费用问题，用先进技术植一颗牙需要上万元。那么还有七八年时间，这段时间只能一边留一个黑洞，受到同学歧视怎么办？交不到女朋友怎么办？我又开始焦虑了。跟一个朋友谈起来，她很不厚道地说：“我看你就是怕花那两万块钱！”好吧，也有这方面因素……

一开始，只有一侧的那颗摇晃，我不想去医院做什么固定手术，只是让Mickey少用这侧牙齿，但是后来两边都摇晃了。再过不久，有一颗牙掉了！我再也hold不住，就请半天假领Mickey去牙科医院看。医生好像见怪不怪，什么都没说，让Mickey躺到手术椅上，往剩下的那颗松牙处喷了点什么，麻药吧，然后钳子伸进去夹往那颗牙。我一直以为她是要开始借助两侧牙齿把这一颗固定起来，没想到一下子就拔掉了。我脸都变了，医生才说：“这是乳牙，该掉的。你看看这牙根，多短。”

原来是Mickey自己摆了个乌龙，把该掉的乳牙当成了恒牙，让我多余地浪费了时间还有钱，虽然不多，可是挂个号再加上治疗费，也是二十多元了。我要求Mickey自费，他习惯性地说：“他费！”看在这次终于让我松了口气以及省了7年后花费两万元的份上，我就认了。

于是两人愉快地逛了一会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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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汤鸡

1

Mickey有天回到家里，说小区里废弃的游泳池旁边有只小鸡不回家，他抓到了，但是因为没经过我同意，没有带回家。

我的第一反应是：“小鸡嘛，杀掉了还要拔毛，很费事的，别搞了。”

Mickey说：“哪里呀，我想当宠物养。”

禁止养宠物，是我们家不得已的政策。猫、狗就不用说了，以前他也养过蝌蚪、乌龟，都不成功，简直是戕害生命，就禁止他再养什么。

所以他只得悻悻而退。那只迷路的鸡后来也不知所踪。

2

然后过了一个多月，那天晚上我洗了头坐在电脑前，Mickey把我的湿头发摩挲了一会儿，嘴里还念念有辞：“咦，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呢？……对了，就是上次我摸游泳池旁边那只鸡的感觉，那只鸡身上沾了好多水，对，落汤鸡，这是摸着落汤鸡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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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午只有我们父子两人在家。Mickey晚上想吃必胜客，中午就想在网上订，我说：“你想吃必胜客，我不支持也不反对，但是你不能在我的当班期间订。等你妈妈回来了跟她问过了再订，我想她不会反对。”Mickey说：“你干吗？不作为？”说得好像我是“本届政府”似的。唉，你还小，不懂。

我在虾米网听歌，Mickey说：“我来给你找首歌听！”抢过电脑给我找了一首，我一听，《夕阳红》！

张韶涵曾是Mickey心目中第一个明星偶像，这首《隐形的翅膀》我也是通过他才知道的。他以前曾记过一个梦，说是和多啦A梦一起出去玩，多啦A梦上台唱这首歌，他知道应该是张韶涵唱，就把多拉A梦拉下来，让张韶涵唱。 

这次回老家前，我语重心长地跟Mickey谈了一次，要他多留心、多体会，毕竟老家也是他的根。回来后我问他：“怎么样？收获大吗？”他说：“大！”我正感欣慰时，他开始数起来这位长辈给他几百，那位长辈给他上千，算下来有几千元了，然后要求我尽快存入他的私人账户。

Don't act wise. “别耍小聪明”。想起以前有时我说Mickey：“小聪明。”他总是回以：“大聪明!”

前天在家议论什么事的时候，我顺口说：“我在海外的时候——”Mickey马上打断我的话：“什么海外？就是非洲嘛，说那么洋气干吗？”这小子说话真是太直了。

Mickey学校里禁带手机，不过据校长说，70%学生还是会带手机，于是给他买了功能最简单的199元Nokia手机，每晚睡觉前会打回电话。昨晚我说了两句后想让他早点睡觉就挂了，可是他马上又打过来，笑着说：“你挂得真快，忘了说‘I love you’。”我说：“是哦。Good night, I love you.” 他重复一遍挂了。

有时候我叫Mickey“少爷”，因为他小学二年级时写了一篇小作文《我怎样当少爷》：

今天“乘人之危”（陈炜）向我借《冒险小虎队》，他说：“少爷，可不可以借我那本书。”我说：“今天少爷高兴，所以借你一会儿。”“乘人之危”说，“谢谢您，少爷。”然后我的同桌朱海莹不服气，她把我的笔扔到别的地方，然后我不但没有去捡，而且还坐在椅子上，“乘人之危”看见了立刻去帮我捡了回来说：“少爷，您的笔。”

跟意大利朋友Paolo电邮聊起自己家里有个青春期男孩一事，谈到以前跟Mickey的吵架、我的反思以及逐渐和好，他说：“This is a quite difficult age,Luke....he starts to feel like a little man. Be patience and never stop loving him ! ”嗯，记下了，谢谢Paolo。

Mickey来我房间，瞥到我又在微博卖书，不屑地说：“自恋模式。”自恋怎么了？多正常啊。迈克说：“自恋有点像生命里的甜品，没有它，生活不成问题，有了它，特别多姿多彩。”不过我有一个这么爱打击人的儿子，我还真不会自恋到哪儿去。

Mickey目前英语一般，他把部分原因归咎于我以前对他的“家教”。的确，教自己孩子容易发脾气，既影响感情，效果也不好，所以古人讲究“易子而教”。另外至今他还有误解，因为前几天他还说：“你那么抓我的英语，是不是想让我子承父业？”天地良心！文学翻译这么苦逼的事，我指望他也来做，我有病不成？

家有叛逆儿子，我说又说不过他，打又打不过他，心里那个搓火啊。进厨房，见地上一根铁棍，我一脚踩个稀碎。不是真的铁棍，是山药。

Mickey独自看了电影《霸王别姬》后，评价很高，打五星，还庆幸说：“好在我没有生活在那样的时代。”他指的是后段的情节。看来，通过看电影进行国情教育是个好办法。

Mickey上了一学期初中还没有交到好朋友，现在的好朋友都是小学同学，许多就住在小区里，周末或放假时经常一起玩。前天晚上他骑车出去玩，刚好听到他的一位朋友跟另一个朋友说：“要是--（Mickey的外号）在就好了。”Mickey兴奋地冲了过去。他跟我说起这件事时，我也感受到了那种快乐。

前天做意大利面，配金宝番茄酱，嫌不过瘾，把桌上一小包芥辣调味料也加到我那一份上，因为怕Mickey议论，是偷偷加的。结果因为习惯了吸面条，而不是像外国人一样把面卷到叉子上吃，一吸，可不得了，脸红脖子粗地咳了半天。Mickey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说：“没，没事。”

据说摩羯座的心底同时蕴藏着两种相反的气质，一是强硬又坚韧的悍将风范，另一则是压抑又悲观的冷将风格。昨晚当我的后一种风格占上风时，突然向Mickey发问：“Do you love me?”Mickey反应倒也快，朗声说道：“I always love you!”嗯，我放心了。

Mickey昨天早上第一次去上周末课，拿了个透明文件袋，袋里放了钥匙及课程表就去了，后来却发短信回来说是文件袋忘车上了。但是又过了近一个小时，说是又找回来了：石牌BRT的人打电话到上课的地方，让他去取。这次失而复得的经历比较少见，我教育他说要多做好事，尽量多帮助别人，世界上永远好人更多。

小孩子的耳朵都是很尖的吧？我们在家里不管哪个房间里说话提到Mickey的名字，经常马上就会听到他说：“什么什么？”我就批评他：“你不是在做作业吗？怎么这么不专心？”他说：“嘿嘿，我听到了关键词。”

前两天Mickey说：“我以前经常会回忆一遍小学同学每个人叫我的声音，都能想起来。可是现在只能想起来几个人叫我的声音。”唉，好桑感！

跟Mickey一起坐公交车，他看《电脑报》，突然他让我看一个他不懂的词：“鸡肋”。我来劲了，先给他讲曹操与杨修的故事，然后讲到曹丕如何迫害曹植，后来再讲到“建安七子”——这时Mickey终于忍不住了：“你让我接着看报纸好不好？”

前年赴非前我内心忧惧，有天跟Mickey说：“儿啊，为父交待你一件事。”打开电脑，“这个文件夹里有我十几年来译的四百万字。万一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就是我的文学遗产，你经营得好，可以在老家盖座平房，娶个媳妇。”他说：“呃……干吗不能在广州？”我说：“在这儿不行。只够买个卫生间，媳妇没了。”

要说现在传统教育缺失，导致下一代不够尊重长辈还真是个问题。例如去年有一次我跟Mickey聊天，说我最近发现兰蔻有款香水原来就是我在非洲闻到过而且很喜欢的，我也想去买一瓶。他看着我，露出不敢相信的表情说：“你？买香水？闲得蛋疼了吧？！”我马上批评他用词极其不当。我到底没有买成香水。

翻到09年Mickey写过的一篇小作文：“我的家，可以说是一个和谐又温暖的家，其中包括了爸爸、妈妈和其他亲人，他们对我的爱我都记在了心里。比如有一次，爸爸和妈妈为了一点家庭小事吵了起来，爸爸为了不让我听到，就跟我说让我去关上门睡觉，而爸爸和妈妈吵得面红耳赤，这让我感到了爸爸对我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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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长会

（Luke按：今天我要去参加Mickey学校的家长会，这是他上学以来，我第二次去。上一次我去还是2007年，他上小学二年级时，我表现得不好。）

昨天下午去开家长会，我是第一次去。学生被叫到楼下的架空层上英语课，家长们一个萝卜一个坑地坐到了学生的座位上。

本来以为顶多开一个小时，没想到足足开了两个半小时，语文、数学、英语老师轮番上阵，还请了几位家长上台交流经验。各位老师念了N多表扬的名字，可惜还是没听到我们家Mickey的，不是不惭愧的。不过跟别的家长相比，感觉我们还是投入得远远不够，而且要检讨最近耐心不够，老是想吵他，长此以往……

一直怀疑我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这次又表现出来了。家长会开到后来，台上还有人讲，我开始无聊地玩起手机来，Mickey正好在窗外看，数学老师李老师过来问他：“哪个是你的家长？”Mickey说：“玩手机的那个。”李老师说：“就是那个不专心听讲的？”

唉，这件事想了很久很久，感觉很郁闷。我决定，取消自己以后参加家长会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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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在我妈家里看到Mickey的一套旧玩具，现在是我侄子玩的。那还是在05年时，我去上海学习，走之前问Mickey想要什么，他给我说了半天，我才明白他想要两个钹。在上海，我跟李玉瑶 找了半天才找到一间乐器商店，买到了。拿回来后Mickey很欢喜，经常拍一拍，不过可真是噪音啊！

以前Mickey出门，我差不多每次都会在阳台上目送，前两天想起我这次从非洲回来后没再这样做，觉得少了点什么。刚才Mickey回校，我送他上电梯后去了阳台，他出了楼果然仰起脸看，我就跟他挥了挥手。嗯，好传统不能丢，即使如今的相处中多了不少硝烟。

看到Mickey在QQ上给自己加了个标签“技术宅”，让我失笑：小样，不就是会给电脑装系统嘛？今年以来，他不知怎么对电脑特别感兴趣，整天在家里折腾台式机和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加内存，升级，最近还屡次想给我的笔记本装Win8，被我严辞拒绝。他说是想有一技之长，也行，我在这方面需要时他能帮忙就好。

那天眼睛受伤后去参加了家长会，到校我就跟他讲了此事，后来开会我时时闭着眼，他的好几位同学在外面跟他说：“你爸爸在睡觉！”他却忘了我眼睛受伤的事，只是说：“我爸爸那是待机状态。”我再次请辞：“下次别让我来了吧？”他又不允，并安慰我说他的同学说我一看就是个好人。 

等了好多年，Mickey终于写作文写到了作为译者的我：“他是一位翻译家，虽然一直默默无闻，但始终兢兢业业，就像一头执着顽强的黄牛，一丝不苟地在他自己的那片土地上耕耘着。”看到儿子给我的这幅画像，让我感觉有几分酸楚呢。

Mickey小学时写过一篇小作文：“我最喜欢的书是《父与子》，因为这本书讲述了一位父亲与儿子之间的感情，还有这本书也比较幽默，但是从幽默中也能体会到他们俩的父子之情很深。读完这本书，我觉得我们也要跟自己的爸爸搞好关系。”当时他也许是那样想的，但是现在是我每天在努力跟他“搞好关系”。

Mickey：“爸爸，你等会儿要出去吗？”“对。”“好。等会儿我同学要过来玩。我去别人家就是最不喜欢家长在家。”“我要等他来了再出去，致个欢迎辞，跟他聊一下再走。”“你还是快点走吧！”

还是很焦虑，我跟Mickey说：“你不专心学习，将来上不了好大学、找不到好工作怎么办？还有……啃老怎么办？”他冷冷地说：“你有什么好啃的吗？”伤自尊咧，明儿我就把我高达几位数的存款取出来，开始大手大脚过日子。

每个周末跟Mickey打铁，主要是为了学习。有时冲突强烈一些，简直心力交瘁，缓出一口气说：“儿子，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他马上说：“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接下来简直要上演父子抱头痛哭的戏码了，不过没有。问题仍然未解决，下个周末继续。

前两天我花几百元给Mickey买了副防蓝光眼镜，他只是短暂地表示感兴趣，却马上又说：“爸爸，你难道不了解你的儿子吗？电器、电脑这类产品，你一定要先跟我商量，我自己挑。再说，你买到假的怎么办？你把包装什么的全拿回来给我看看。”我还是忍不住生气了，后来觉得是我过度反应，就在QQ上给他道了歉。

这张是两岁半时Mickey 

欧阳柳

看得我好感动。

远风

一声叹息。 抑郁症，顽症。

清和

感動又心酸。

远风

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一个朋友在我读书时去北大看心理医生，他家人老怀疑他有抑郁症。后来看完，没问题。他找我去喝酒。我问他情况，他说，心理医生说，抑郁症患者一般是对现实几度不满，极力想改变现实但又没有能力改变。而他是对现实生活很满意，也根本不想改变。医生说不符合抑郁症的病理特征，就让他走人了（按，这家伙一天无所事事，就想着玩游戏。其实是受很久以前失恋的打击，我觉得还是有问题。）他还跟我说，可惜了那么贵的挂号费，几分钟就打发出来了。 后来的若干年中，我一直把这个当笑话讲。

但现在的现实是，很可能，那个心理医生说的不是抑郁症全部的病例特征，还有很多其他的表现。虽然我那个朋友现在没啥事，我觉得可能跟他后来成家生子有关系。而对于很多人来说，如果不够警惕，很可能一些负面情绪或抑郁情绪就会扩大，进而影响我们的健康。大家都要注意，身心两方面都很重要。

剩翼

原帖由 远风 于 2014-9-1 08:06 发表 想起一个真实的故事。我的一个朋友在我读书时去北大看心理医生，他家人老怀疑他有抑郁症。后来看完，没问题。他找我去喝酒。我问他情况，他说，心理医生说，抑郁症患者一般是对现实几度不满，极力想改变现实但又没有 ...

就远风兄所说的情况，我觉得医生的判断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抑郁症作为一种心理疾病，和平时我们失恋之后，打麻将输了钱之后的郁闷还是有区别的，它有着严格的诊断标准、鉴别诊断标准、排除标准，目前公认的标准是世界卫生组织的ICD-10和美国心理协会的DSM-V（美国由于心理学研究特别发达，这个美国标准甚至比世界卫生组织的标准还要流行），二者分类或有不同，但对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的实质差别不大，以下是抑郁症的DSM－IV诊断标准，也就是现行标准DSM-V的前一版，DSM-V的标准只是删去了E那一项，即不把居丧反应排除在抑郁症之外：

A、在连续两周的时间里，病人表现出下列九个症状中的五个以上。这些症状必须是病人以前没有的、或者极轻的。并且至少包括症状1和2中的一个。
1,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心情抑郁，或者是由病人自我报告例如，感到伤心，心理空空的），或者是通过旁人的观察（例如，暗暗流泪）注意：在儿童和青少年中，可以表现为易激惹，而不是明显的心情抑郁。
2,在每天大部分时间，对所有或者大多数平时感兴趣的活动失去了兴趣。或者通过病人自我报告，或者通过旁人的观察。
3,体重显著减少或增加（正常体重的5％），食欲显著降低或增加。注意：在儿童中，考虑缺乏正常的体重增加。
4,每天失眠或者睡眠过多。
5,每天精神运动亢进或减少（不止是自我主观感觉到的坐立不安或者不想动，旁人都可以观察得到）。
6,每天感到疲劳，缺乏精力。
7,每天感到自己没有价值，或者自罪自贬（可能出现妄想）。这不仅是普通的自责，或只是对自己的抑郁感到丢脸。
8,每天注意力和思考能力下降，做决定时犹豫不(自我报告或者是旁人的观察）
9,常常想到死（不只是惧怕死亡），或者常常有自杀的念头但没有具体的计划，或者是有自杀的具体计划，甚至有自杀行为。
B、排除双向燥郁。（双向燥郁的诊断标准，请参见 燥郁症）
C、上述症状对病人的生活工作或其他重要方面造成严重影响。
D、上述症状不是由于药物的生理作用（例如，服药，吸毒，酗酒）或者躯体疾病所引起（例如，甲状腺分泌降低）。
E、上述症状不能仅仅由丧失亲友来解释。（如果有丧失亲友的事件发生，那么上述症状必须在事件发生后的两个月后仍存在，而且伴随着显著的生活工作方面的功能缺损、病态的自罪自责，自杀观念，精神症状，或精神运动迟滞。）

按诊断标准，远风兄的友人很可能确实不是抑郁症。如果说可能有点心理问题，我觉得可能是失恋造成的一种轻度应激障碍，这种其实很难称作病的，如果去治，找个咨询师即可，不去治的话，也可能自愈，因为人是有适应性的（类似免疫力），当适应性不足以抵抗心理问题时，才可能导致心理疾病。目前由于媒体的报道倾向，抑郁症有点被夸大了，有些病例很可能只能算是有抑郁倾向，还到不了病症的程度，比如DSM中提到的“严重的社会适应性不良（影响生活工作）”，一些人明明还在正常生活工作，只是心情不好，就怀疑自己抑郁症，这反倒有损心理健康。当然，也不排除有些无良医生或者咨询师、治疗师，出于利益考虑对抑郁症做“过度诊断”（如果再给病人用药那就太缺德了，心理疾病和生理疾病不同，受意识影响特别大，有时候就是你持续相信自己有病的话，那可能你会真的得病），但远风兄所说的例子中，医生既然将病人排除了，多少说明这位医生还是有责任感的。

说到孙仲旭先生的例子，据报道他自杀前20多天才完成一本新的译著，这多少有点令人吃惊，我不知道他何时发病的，我估计情况可能是发病较早，而后经过了一短时间的医治，有了一些好转（甚至可以开始译书了），最后才选择了自杀。关于抑郁症与自杀有一个普遍的误解，那就是抑郁症发展到最严重的情况会导致自杀，其实不然，最严重的抑郁症反而不会自杀。抑郁症的本质是一种“动机缺乏”，就是不想去做事情，按精神分析的思路就是自我太过弱小，没有能量去做事情，抑郁症发展到最严重的程度，患者什么都不想干，甚至吃饭睡觉等基本需要都不想主动去干，典型的行为就是龟缩在角落，犹如僵尸。这样的病人是不会自杀的，自杀也是一种需要自我能量的事情，而且还不是很小的能量，自杀有时候比杀一个人还要难得多，所以最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是不会自杀的，如果死亡，多半是营养不良造成的衰竭。患抑郁症且自杀死亡的，往往是经过了一段时间治疗，病情已经缓解，自我的能力已经恢复到可以产生自杀动机的情况下发生的。换言之，孙仲旭先生的自杀，如果不是上述我估计的情况，我会觉得有点奇怪，那样的话，我觉得更可能是因为某种情况长期持有自杀动机造成的，是不是抑郁症导致的自杀可能要打个问号。根据媒体的报道，这个自杀的消息是他的朋友从他家人那里获知的，这里面也可能他的家人存在误判。我这么说，在公众非常关注抑郁症自杀问题的情境之下可能会惹人厌，但我想还是搞清楚死者真正的死因会比较好，“听说某某某自杀了！”，“是吗？因为什么？”，“报道说是抑郁症”，“哦。”——仿佛一听到是抑郁症，自杀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但如果一自杀就归因为抑郁症，反而可能忽略了导致其自杀的真正原因，对我们干预和阻断自杀行为有害无益。当然，这里也绝没有干预谁的隐私的想法。

不过远风兄提醒大家注意身心健康，这个我举双手赞成。关于抑郁症，经验表明，文化程度高的，比文化程度低的人更容易患抑郁障碍，从时间上看，抑郁症随着经济和文明程度的提高而呈增加趋势，从空间上，大城市的人比乡下人更容易患抑郁症，发达国家的人比不发达国家的人更容易患抑郁（相对数量）。我天天接触的一些工作对象，是一些货车司机，有的连字都不认，整天光着膀子听着相声评书吃盒饭睡车厢跑长途的他们，我觉得很难患上抑郁症；一些心理医生发现，他们接触的抑郁症患者往往很有思想，如果要和他们辩论的话（前提是病不重，愿意说话），你可能还真的辩不过他们，有思想的人爱钻牛角尖，爱钻牛角尖的人才容易抑郁。抑郁症可能和文化素养有关。可见像“知足常乐”，“好死不如赖活着”，“傻人有傻福”之类的民间智慧也不是全无道理。

“不幸”的是水云间的诸位文化素养都很高，所以作为可能的“高危人群”，大家还是自我关注一下身心健康为好，不过看心灵鸡汤之类的办法不起什么作用，多运动运动倒的确是有好处的。当然不是说文化素养高的人一定会患抑郁症，但我从不相信那些声称自己永远不会患抑郁症的人，你可能真的低估了环境的力量，正象白水兄转过的那个米尔格莱姆的服从实验，人在特殊的环境下，往往能做出自己在正常环境下决不会认为自己能够做出的事情。同时我也不相信那些动不动就怀疑自己患抑郁症的人，我觉得你很可能只是患了“媒体依赖”（开玩笑，没有这种病），只要记得，几乎任何精神疾病的诊断标准，都包含两条：较长期持续地感到痛苦，社会适应性部分或全部受损。

白水

原帖由 剩翼 于 2014-9-1 18:53 发表  目前由于媒体的报道倾向，抑郁症有点被夸大了，有些病例很可能只能算是有抑郁倾向，还到不了病症的程度，比如DSM中提到的“严重的社会适应性不良（影响生活工作）”，一些人明明还在正常生活工作，只是心情不好，就怀疑自己抑郁症，这反倒有损心理健康。 

现实还有另外一面，就是整个中国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重视程度还不够，比如，把抑郁症归结为个人的不够乐观向上，缺乏意志力等等，很多时候不认为心理疾病也是种病，也跟生理疾病一样需要找专业人士治疗，也难以理解到医院里跟医师“聊聊天”就要付那么多钱，这同样产生很多问题。当然，如果像剩翼兄说的，有心理治疗师也不讲职业道德，那确实太可怕了，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剩翼

原帖由 白水 于 2014-9-1 19:43 发表 现实还有另外一面，就是整个中国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重视程度还不够，比如，把抑郁症归结为个人的不够乐观向上，缺乏意志力等等，很多时候不认为心理疾病也是种病，也跟生理疾病一样需要找专业人士治疗，也难以 ...

对，白水兄说的的确是很普遍的问题，在发达国家，做心理咨询甚至像例行体检那么普遍，这一点上，中国实在太落后了。

远风

原帖由 剩翼 于 2014-9-1 18:53 发表 就远风兄所说的情况，我觉得医生的判断可能还是有点道理的。抑郁症作为一种心理疾病，和平时我们失恋之后，打麻将输了钱之后的郁闷还是有区别的，它有着严格的诊断标准、鉴别诊断标准、排除标准，目前公认的标准是世 ...

剩翼兄这个帖子好啊，我今天一直琢磨我是不是有点抑郁呀？看了这个严格的标准，我觉得一点都不抑郁了。
除了身体不够强健，有时情绪波动，记忆力比较差之外，其他的都还正常。
体重减也难，增也难。尤其对小酌、胡侃、美食都非常有兴趣，看来不是抑郁症。
一直说和剩翼兄喝酒，今年年底前我们争取找个机会，如果剩翼没时间来，我拉着白水、小即去找你。
当然最好你来，可以多凑几个人。

远风

原帖由 白水 于 2014-9-1 19:43 发表 现实还有另外一面，就是整个中国社会，对精神疾病的认识和重视程度还不够，比如，把抑郁症归结为个人的不够乐观向上，缺乏意志力等等，很多时候不认为心理疾病也是种病，也跟生理疾病一样需要找专业人士治疗，也难以 ...

很有道理。病人讳疾忌医、心理医生良莠不齐、社会对此有偏见，各种情况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