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怪谈

小R

　　事实经过了许多牙齿，生了锈、冒了烟，却越发斩钉截铁起来。如果你能想起刚开始的那种颤颤巍巍，模模糊糊的“事件”模样，你初遇到它的惊慌失措摸不着头脑的迷茫和紧张，你就能回溯它徘徊过众多口腔和思想之后，被狠狠砍成几块，分装成型棱角分明的过程，充满了这个世界对规律执行的坚决和不留情面。
　　如果一段事件的开始是充满了指望的，那我会感到既无聊又幸福。而我讨厌这种触手可及的幸福，好像批发市场的时髦物。
　　渴望投入简单易行的人潮，害怕剑走偏锋的惹眼，又着急那不被耗损的生命，担忧那不被叩问排除低徊的轨迹。那中间焦虑地踱步的忡忡而行的姑娘，便是我罢。
　　而在那重重的矛盾和不解之中，这迷雾却让我看到了许多不可见之处。
　　世界缓缓展开，以一种怪诞的嬉皮的荒谬的姿态，我掌握了这样的姿态却仍然瞠目结舌。

第一日
　　
　　我要讲一个很古老的故事。这是我瞎编的故事，我就不努力阐述它的真实性了，反正都是假的。
　　那未若古老一些好了，而且也不告知年代，这样对历史我不必认真查阅，又省去一打麻烦。
　　
　　我遥远的故乡，也许是在西部，有一个实在乖的诗人。可是诗人在那个地方着实是没有用处的。那么他又如何可能知道自己是一个叫做“诗人”的东西呢。这费了一番力气。
　　他原来是一个快乐的农夫，要定义那种快乐，也得费一番力气。总之倘若一个人有一个棚子可以居住，棚子不远处有一口干净的老井可以打水，棚子后守着有一亩地，种一些健康茁壮的蔬菜，这个人总该是快乐的，他脸上的色彩总该应该是红扑扑的。快乐当然是一种简单的定义来自物产和当下的时髦。倘若这个年轻人过了二十好几还没讨上个媳妇儿，那这个定义可要失效，除非他能讨一个结实温柔的媳妇儿，这种“快乐”的荣誉才可以延续。
　　这位农夫三十有二，还能保持快乐的荣耀，得益于他在二十岁将要失去这荣耀的时候就娶一个健硕喜庆的姑娘。几年之后又陆续有了三个肥头大耳的胖小子，这个快乐的荣誉坐得稳稳当当。
　　他总觉得快乐，这种快乐不可名状但妥妥帖帖。村里人遇到他都说小子你够有福气的哇。这农夫也就不得不觉得自己脑门上贴着顶大的福字而心里流淌着顶多的快乐，这么一想脸自热也红扑扑起来。村里人觉得找到了他快乐的证据——瞧那红扑扑的脸蛋！
　　农夫每天做的事儿在头天晚上就有个准儿，那总是可以被归纳概括的。第二天像是头晚上计划的缓慢铺陈，从日头上起来开始，一直到星星长满天空，农夫用许多动作和许多词语，把那头天晚上草草的计划一丝不苟地展开，每一个重点之间被绣上了巧妙的链接和合适的微笑。至于每一个重点，比如下地，会客，和媳妇亲热，都充满了规则和先例，必须严格地被流畅顺利地执行。
　　生活像流水一样，接下来我一定会说：“直到有一天。”
　　每个人到底是怎么遇上那个“直到有一天”？在遇到那个“直到有一天”之前他们知道这个“直到有一天”的存在吗？倘若知道，他们会报以怎样慌张而失措的态度面对每天的生活？鉴于他们会轻松地被那个该死的“直到有一天”所摧毁，所抢走意义，所有的意义剩下的只是重复，只是炮灰。如果没有“直到有一天”，那么世界就不会发生巨大的翻转，那么我们的生活就不会被摧毁，那么这“直到有一天”之前的每一天又可以安心地领取自己此起彼伏的意义了。可是......
　　“直到有一天”
　　中午过后，农夫在棚子前的树下乘凉。这是一个秋天的中午，天还不是太热却流露出秋季的燥热来。村里来了许多帮着割麦的小伙儿，他们健壮如麦子一样的颜色塞满了田埂和门廊。他们来自其他的村庄，为了挣得几串铜钱过冬。农夫家也雇了五位小伙儿，他们来自南边的村庄。
　　我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值得奇怪的事情，那一定是因为我已经被太多文献和故事所污染。农夫的第一次害怕和慌张，一定是极纯净和清澈的。那害怕和慌张缺少先例，像罕见的怪病一样，没有听过治愈甚至发病的先例。但这是一份降临在古老时代安静村庄的害怕和慌张，这是一份农夫不被告知就事先偷偷萌生的情愫，像犯罪！又像悬疑！
　　农夫不知道这是什么，他看看那个小伙儿小麦一样的肤色，用力地闭紧了眼睑，抿禁了嘴唇。但他的胸腔震动得厉害，里面一颗肉团子上下扑腾，手心像握住了正午的阳光，偷偷地发热。他变换了许多姿势，不见好转，后来怕漏了陷，又直挺挺地躺着，不再翻腾。
　　他感到一种温柔一种暖意，虽然秋日的气候并不具有寒意，但似乎为了凸显这种温柔和暖意，他虚构了一种寒意。而他们俩独处在这生发的光团之中，这光团里他不由自主地发笑，不由自主地想变得像云朵一样柔软。这光团似乎从远古而来，这光团好像会活得很久很久。
　　他沉湎在这样的笑容里，他觉得自己也要活得很久很久。
　　他望着他，没有先例地，不知所措地，心无旁骛地，纯净清澈地。
　　他发出了轻轻的一声：
　　哎。

　　这“哎”里充满了此刻的情绪密布，这“哎”里全是光团了美妙的古老的未来的愿望，这“哎”里全是他自身悄悄的生发，这“哎”被农夫所圈禁所豢养所保持，这“哎”与快乐无关。
　　农夫喜欢这“哎”，他决定用这声叹息来定义自己。
　　就像诗人想用诗来标榜自己，农夫那天也这样做了。这当然是我鲁莽的类比和翻译，但我觉得事实总是差不离的。你说呢。

[ 本帖最后由 小R 于 2014-11-25 08:22 编辑 ]

抱香斋

喜欢这种纯粹的创作，有表达欲望，有创作个性，有语言功底，加油。

欧阳柳

很好看。

看了第一遍，感想是，农夫其实是个gay，爱上了小伙子，对吗？

等有时间，再来看第二遍。

这是第一日 还有剩下九日啊 

期待连载

[ 本帖最后由 欧阳柳 于 2014-11-19 18:35 编辑 ]

白水

同上，期待连载：）

沉默的邦兄

我勒个去，楼主头像太帅了，希斯莱杰，是吗？黑骑士里的小丑可是我心中偶像级的反派 ~

木耳

好文笔，羡慕嫉妒恨，楼主今天在微信群里深得师姐们厚爱啊

沉默的邦兄

光赞头像显得我太花痴了，还是谈谈文字本身吧。虽然我一直不擅长进行评论。

楼主的风格很特殊哦，至少在我这个孤陋寡闻的人看来。漫不经心似地点到而止，嗯，这一直是我想要学会的状态啊~

还有，你的故事让我开始琢磨到底什么叫“诗人”呢？一个故事，寥寥数笔，你就对“诗人”这个难以琢磨的概念进行了某种定义，很厉害！

当然，可能你压根就没往那边想过，是吧？哈哈，以上都是我自己瞎想瞎说的，所谓”评论“，你看个乐就好。

西贝惑

事实经过了许多牙齿，生了锈、冒了烟，却越发斩钉截铁起来。如果你能想起刚开始的那种颤颤巍巍，模模糊糊的“事件”模样，你初遇到它的惊慌失措摸不着头脑的迷茫和紧张，你就能回溯它徘徊过众多口腔和思想之后，被狠狠砍成几块，分装成型棱角分明的过程，充满了这个世界对规律执行的坚决和不留情面。

真好

寒凝

真不错，看了两遍了，好几个地方都很有意思~

楼主注册之后直接发原创，加上ID、头像和文字风格，一系列都很搭，有一种酷酷的神秘感。赞！

可是有人说了，如果楼主是个姑娘就会去追求噢~

南卓

楼主的文章读起来，像有人在耳边讲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