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最后一天寒潮来袭,大风一夜把所有残留的树叶都扫到地上,同时彻底扫走了秋天。第二天中午,我和同事们围坐在铜锅涮肉的桌边,热气腾腾地吃了顿火锅。这是北京的冬天。
羡慕家乡在南方或者东北或者西部的人们,他们好像经历着两种世界,想念起家乡来都那么理直气壮。我的家乡离北京太近,气候文化相差不大,讲起家乡的风俗也没什么新鲜感,说想家都很有点“作”的嫌疑。何况我们那不是爆炸案就是毒奶粉就是重度雾霾,后来我自己也怯了,真的乏善可陈吧。
可记忆里的冬天,依然有一些特别的片段。
小时候的村子里是没有暖气的,所以床就成为了主要活动场地。这样说非常隔膜,不是床,是用土坯或砖块垒起来的,叫“炕”,但里面不带有烧火管道,从火也很奇怪。所以我们庄的“床”好像真应该是“庄”。被子裹在身上,只露个头出来,形成一个大圆锥的形状,念书玩游戏吃零食,都以圆锥形态在炕上解决。
晌午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院子里,透过窗户照在屋地上,大狗在地上卧着晒太阳,奶奶在炕上给圆锥形的我念西游记。她总把猪八戒念成“猪马戒”,让我一直凌乱这到底是个什么动物。奶奶念着念着我就睡着了,翻身的时候哼一句“奶奶接着讲猪马戒”,转头就睡过去,醒了也不记得。
晚上可就没这么舒服,特别是刚刚上炕脱了衣服,碰到哪里都冰凉,不停打哆嗦。这时候奶奶就会把一个暖瓶扔到我的被窝里。暖瓶是大玻璃瓶,橡胶塞子。塞子带有裙边,可以翻下来紧紧扒住瓶口,确保密封,打开的时候翻上去作为向外拽的着力点。瓶子里灌上开水,封好口,拿去在被窝里滚两遍,温度就有了。 小孩子从来不会乖乖地按操作指南执行,我总是把暖瓶随便乱踢,先用脚试探被窝哪里凉,一碰到就冰得缩回来,再把暖瓶踹到刚才打探好的凉处去,一碰到又会烫得缩回来。暖瓶用到温的程度就应该拿出来,但我总能在那之前就睡着,于是第二天,暖瓶就变成一罐子凉水躺在被子里,再来冰我一下。 这一冰一烫,就是记忆里儿时冬天的温度。
长大一点离开奶奶,搬到市区住筒子楼,有暖气,但暖气总是不够热。晚上入睡没有问题,第二天起床上学成为挑战。怎样克服清早衣服冰凉的困难呢?妈妈的秘诀是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两床被子的夹层里。那时候都是盖两床被子,自己盖一个,上面再通搭一个。夹层的温度介于被窝和空气之间,这样第二天早上起床穿衣服就不会有那么大温差了。
五年级的冬天在博物馆广场逗鸽子玩,被一个大姐姐拉住做采访。交代了姓名学校班级,被问及“减负”的影响。我记得自己如实说,学校平时作业不多,减不减负区别不大。她又问有没有被家长逼着上课外班,我说有在上兴趣班,可那是我愿意的,不是被逼。 几天之后,一个女生在班里嚷嚷,“大家快去看呐,宋寒凝上报纸了”。当天下午就有男生把有我采访的报纸带来给我看,上面写着(大意): “宋寒凝小朋友是裕华路小学五年级一班的同学,她说以前作业繁重,课外班多,自从‘减负’之后,作业也少了,课外班也轻松了,终于可以利用周末在博物馆广场玩鸽子了,你看它们多可爱!” 我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脸颊发烫,很害怕这段话被老师和同学们看到。不过他们的兴奋点好像只在于我的名字被打成铅字,我们的学校班级也上了报纸,至于内容大家都不在意,我于是才放下心来。 噢,对,还有一点。拿来报纸的那个男生同时还送给我一个雪球,他看着我笑的样子和那个纯白圆润的雪球一样,都很美。
童年冬天的故事就讲到这里吧,虽然这样结尾有些仓促,但这可是上班时间,偷得半日闲。办公室主任刚刚跑来说,“工会在卖羽绒服呢咱们要不要去看看呀?”
视线离开电脑,向外,办公室落地窗外的草坪和宁远楼都被阳光暖暖地照着。这就是长大后的北京的冬天。
[ 本帖最后由 寒凝 于 2014-12-3 11:10 编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