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车
西川
尽管自行车是一种简单机械,但它在体现数学之美和物理学之美等方面,却绝不亚于其它更先进的交通工具。它的曲柄和链条传动装置封死了人们再依据其它原理设想全新自行车的可能性。任何事物的完满不过如此。由于自行车的完满,由于它和我们生活的密切联系——甚至可以说它规定了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几乎要把它看成一个有灵魂的生命体。它使我们联想到从赛金花到雷锋等诸多有趣的人物。它是我们这个社会经济、文化、政治水平的标志。自行车的意思就是自力更生、自己运送自己。但它又不仅仅是两个轮子、一副钢架,它帮助我们遐想:在嘈杂拥挤的大街上,时常,我骑着我破旧的自行车,感觉自己就要飞升——在众目睽睽之下骑上蓝天——如果我骑得再快一点!
翻看西川的《大意如此》,看到这首以散文形式排列的诗歌《自行车》,哈哈大笑。这首诗是组诗《近景和远景》的第12首,它太幽默了。瞧瞧这个,“封死了人们再依据其它原理设想全新自行车的可能性”。
自行车因为常见而被忽略,我们几乎都不了解它的历史,它是什么时候发明的,它什么时候传入中国。当我们真正“看”它的时候,一首诗就诞生了。所以柴静的那个栏目才叫“看见”。绝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机械地、狭隘地、有目的地使用我们的眼睛,世界对于人,其实是一个巨大的盲区。用禅宗的意思讲,因为目的、欲望、虚荣的遮蔽,本来清净美丽的世界看不见了,一直在那里的平静自足的自己,也迷失了。“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拂去尘世的昏晦,这最简单的景色一入眼底,就是千古绝唱。
自行车是一种清澈的存在,它独立自尊,自给自足,造福自己也不妨碍世界。与之相对,轿车就有点以邻为壑的卑鄙意味,轿车不是文明,而是文明的堕落。什么时候我们能在电视上看见自行车广告?
印象最深的是外公那一辈人骑的自行车。高大坚硬沉重的永久二八,在细心的擦拭下铮铮发亮,使人想起古龙的“嵩阳铁剑”或金庸的“玄铁重剑”。到了我这一代长大的时候,自行车已经变得华而不实,稍遇挫折就像面疙瘩一样变形。它们的造型也阴柔、猥琐,带着时刻要忽悠你一把的意味。这是多么神奇的事,一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是如此忠实地投射在它的造物身上。 (古小即,作于2012年7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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