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的一个夜晚,本已入睡的他被一阵推门的声音弄醒了。
“喂,江晋君,你在睡吗?”临银敲了敲门,“不要装睡哦。”
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不耐烦地推开被子坐起来。
“你要干什么啊。”
好像已经得到了允许,临银推开了门,还没等房间的主人反应过来就钻进了他的被子里。
“哎呀,好冷好冷,小不点你身体真……”
话音还未落,说话的人就已经被踹了出去。
“你到底要来干什么!”
“嘘!老师和其他人还在睡觉啊。”临银揉了揉肚子,又走回铺盖边钻了进去。
“你也知道吧,我有点怕妖怪什么的……晚上听了个有点可怕的故事,所以……”
他一把搂住江晋,“我真的好害怕呜呜呜呜!”
江晋一把捂住临银的嘴,看着对方泪光点点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师他们还在睡,你给我老实点。”
临银点了点头。
“先给我回过头去。”少年不耐烦地命令道。
“为什么啊?”
“我要去穿件衣服啊。”
“没关系,我可以陪你光着身子睡。”
“谁要和你光着睡觉啊,快点把头转过去。”
临银打量了江晋一下,便饶有意味地微笑起来。
“你刚才不会是在……”
“你在想什么啊。”
“安慰自己吧。”
临银说完就抓起被子,却被江晋一把按住。
“怎么,不敢让我看啊?”
“我没有。”
“那敢和我裸着睡吗?”
“睡就睡。”
两个人背对着背躺了一会儿之后,江晋身后传来一阵翻身的声音。
“你想听那个鬼故事吗?”
“我想睡觉。”
“那我给你讲咯。”
“从前有个破落的古庙,每有行人在那里过夜之后就会消失不见,于是附近的村民都说这里在闹鬼,一个途经此地穷困浪人听说了,跟村民打赌,说要是灭了庙里的鬼就要入赘到村里最有钱的人家。村里最有钱的人觉得浪人会死在庙里,就答应了他的要求。那晚,浪人在歇脚的客栈里吃了他有生以来最丰盛的一餐之后,就提着剑上路了。”
“古庙是在一座长满竹子的深山里,通往庙里的石板都被掉落的竹叶盖住了。起初浪人还能听到竹林中的鸟叫和蟋蟀的鸣声,后来天色越来越暗,竹子也越来越密,最后只剩下夜风掠过竹梢的声音了。浪人不得不点起随身的火把,但是越沿着石板往庙的方向走,风也就越冷,竹子也就越高,直到连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见不到了,而更不幸的是浪人的火把最后都熄灭了,”
“浪人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却发现远处隐约有光,浪人向光的地方走了几步之后才明白原来那光是从那座古庙中发出来的。他深吸一口气,抽出了自己的剑,检视了一番,然后又收了回去。这才开始向庙的方向走去。到了庙前,浪人才发现这座庙宇并不大,只有一间正房,两边耳房的门扇都烂掉了。正房的佛殿也是一片混乱,佛像蒙灰,杂草丛生,不过中间生了一团火,一个衣衫破烂的人正围着火瑟瑟发抖。”
“尽管穿得像个乞丐,但那个人长得非常美。即使这么落魄,浪人还是被那副容颜迷住了。浪人询问有没有看到什么妖怪,可是那人只是颤抖着说冷。无论浪人问什么话,得到的回答都是冷。后来浪人解下了自己的衣服,一件又一件披在火边之人的身上,奇怪的是当他再脱衣服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热,甚至在流汗,最后他把自己身上的最后一件衣服都献了出来。还是冷,那人不停地说着,眼睛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浪人盯着那双眼睛看了一会儿,里面满是虚空,只有火焰在里面兴奋地跳动着。后来浪人咽了一口吐沫,一下子把那个人扑倒在地上。”
“所有的衣服像落叶似的纷纷掉了下来,露出雪白的身体,这时浪人才意识到原来他竟是个男人,可是他也没管这么多。浪人觉得自己体内就好像有团火在烧着一样,但是那个人的身体却像掉进冰窟里似的。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副躯体热起来,这渐渐地成为了浪人脑子中唯一的信念。可就在他急不可耐的时候,搂在脖子上的那双白净的手一下子只剩了骨头,身下的人脖子下面所有的身体都变成了骨头架子。可是浪人仍旧望着那个男人的眼睛,他看到他眼睛里面的自己,于是低头吻上他的眉毛,温柔地问他还冷吗,可却被推开了。”
“男人就是庙中的鬼,他引诱庙中的行人,当他们见到自己的真面目时便会张口尖叫,这时他便吸走他们体内的精气。可是浪人并没有这么做。见到浪人真的喜欢自己,那鬼就求他把自己沉在河床底的尸骨打捞起来,因为河水非常阴冷,所以他全身都是冷的。浪人答应把他的尸骨带回家乡,但条件是他们要做完刚才的事。鬼只能顺从他的意思。第二天浪人从庙中归来,并没有真的成为有钱人家的女婿,只是要了一些盘缠之后就离开了村子。后来他把男人的尸骨从河里捞了出来,可是浪人失约了,他并没有将男人的尸骨带回他的家乡而是永远留在了自己身边,这样他就可以每晚和他求欢……”
“你知道那个浪人最后怎么死的吗?”临银咬着江晋的耳边说,“他最后死在了一棵树下,下身没有一丝衣物……从此之后,人们就常常在附近的河边听到男人呻吟和喘息的声音……所以呐,江晋君,你现在感觉热一些了吗……”
“……没有。”他冷冷地说,“再没遇到那样的人了。”
江晋靠着朱红的栏杆,微凉夜雨随风轻轻扑打在身上。
“我永远都是临银的同伴,银之,你是他的孩子。”
可脸颊绯红的少年好像没听见似的,还只是往他身上拱,鼻翼起伏呼出的闷热酒气散发出淡淡的甜味儿。
“我也从来把阿晋当叔叔……”少年两眼直直地盯着他,双唇微启,嘴角挂着点点涎光。“所以……我喜欢阿晋有什么错的,抱一下阿晋又……”少年说着两手就开始在他双臂间无力地寻找着支撑,脚下一步三摇,最后放弃了似的索性向前倒去,瘫在了他怀里。银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热量透过隔着的薄衫传来,突如其来的暖流让江晋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时他已经很久没接触过人的体热了。怀里的少年似乎有所察觉,低低哼了一声,他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贴着男人的耳边低声呓语道:
“好冷啊,阿晋怎么还是这么冷。”
身后的呼吸声渐渐平稳而有规律起来,江晋回过头看了一眼银之,少年闭着眼睛,嘴角微微翘起。他起身穿过少年的身体,如同鱼在映射进水底的光线中穿行。走到书案旁边时,紫色浴袍也已经穿在了男人身上,左眼的绷带也已缠好。他缓缓拿起那封信,右手轻抖,纸张上腾起青绿的火焰,不一会儿就只剩下一缕轻烟,随着一阵阴风挟出了窗外。此时月已西斜,江晋知道今天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走到少年身旁,揭开被子,右手抚上他心脏的位置,指尖缓缓长出漆黑的指甲,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刺进了结实的皮肉里。银之闭着眼睛惊呼了一声,趁这个机会江晋捏住他的下巴,吻住少年的嘴,纤细的光流在两人颈部微微闪烁着,男人仅剩的那只右眼发出诡异的幽绿光芒。这时浓重的水雾从池塘间缓缓升起,吞没了新生的碎荷、摇曳的樱树,最后渐渐上升阴蔽了窗外那轮如勾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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