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7月份到的重庆,那时正值天热。重庆是四大火炉之一,以前只在书本上知道的常识,亲自体验一番时方知这名词意味着什么,室外,身体从太没有干过。在重庆感受风土人情(闲逛)了5天后,返回了原来的城市,趁着还有感觉,记录下此行的体验。
飞机飞过云海、飞过秦巴山地,陆续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建筑聚落,它们一团一团的出现在绿油油的山岳间,我知道,重庆就要到了。重庆别称山城,是名副其实的,这里的河谷平坦之地非常少,嘉陵江长江汇聚的地方,成为了现在的主城区。
从机场到城中的轻轨出来,已是傍晚,空气中都含着香辣味,那是火锅。“满都是火锅味儿,”我差点喊出来。在重庆做医生的发小,刚下班,在住处附近的一家火锅小馆给我接风,循着街道中溢出的香味儿,我们走到门口排着号等待进去。好吃的小馆,在饭点总是排很长的队。重庆火锅的涮品,有许多动物器官,这在北方的涮菜系统中不常见,重庆人民将黄喉、脑花、肾片、毛肚、鸭肠、珺花等等边角料,统统地涮在锅里,经过麻辣的洗礼,这些难以烹饪的食材竟别样的好吃。嚼一口涮好的食物,呷一口江小白,不住的流汗,看着滚开的火锅,实在逍遥。“串串”也是如此,涮煮的汤,而不是装修品味决定了客人的到访次数,重庆好吃的火锅店总在异乡人不会轻易发现的角落,人们愿意为了一口美味,坐在闷热的街边,摆好一会儿龙门阵。
重庆食物美味儿都是拜各种调味料混合所赐,各家都有“秘方”,调味料种类相同,比例不同带来的味道享受也不同,除了火锅,小面也是如此。火锅前冠以地名,江湖中还有成都与这重庆争斗,小面则毫无悬念,世人提及,必是重庆小面,足见其江湖地位。一大早,各个早点铺子摆出配料,准备好小面。市民在工作开始之前选择自己认可的小店小摊,或是二两或是三两,招呼好店家,临街而坐,等待一份热腾腾的小面,稀溜溜的吃完,给老板留下面钱,满足的前去工作。午夜时分,倘若你饿了,下楼走几步,在桥下,临街窝棚,也是能寻到一碗小面的。小面之余,酸辣粉也是有名的小吃,好吃的酸辣粉,其用油必定是猪的肥肉炼过的油,炼过剩下的渣,还可以当作佐料加进酸辣粉里,嚼起来嘎嘣脆!
我去了城区周边几个古镇子,这些镇子还未进行商业开发,当地居民也都住在镇子里,和其他地方的村子一样,大部分是老人和留守的孩子。在几个镇子里,吃到了一种家常饭,其名曰“豆花饭”,无论在哪里,豆花饭都是一套三件,即一碗豆花,一碗米饭,一叠蘸料,各家的豆花做法相近,碗里的豆花新鲜棉实,用筷子夹起一块,在蘸料碟里一点,或是沾上一些红油葱花、或是沾上一些椒盐辣椒面,放到嘴里,扒一口米饭同嚼,香满嘴角,吞咽下去,看着门外的石板路,就想喊一句“安逸”。
重庆与历史记忆有关的地方也大都与革命有关,我在城区里寻访,又因此将近现代国史温习了一遍,那时候的中国共产党很年轻,很有朝气,对于理想事业的执着让人钦佩。钦佩之余,肚子提醒我也该补充补充。我在解放碑附近很有未来感的美术馆旁边发现了一家江湖菜馆,江湖菜,又一个新鲜的名词。发小身在重庆七八年也没吃过江湖菜,我约他到此处,算是尝尝鲜,一进门,古朴打扮的经理便用重庆话大呵一声“有客到”,小二们接一句我们听不大懂的话就接引我们就坐。点了几道特色菜,招牌鱼、辣子鸡、麻婆豆腐,吃到嘴里,总算晓得何为江湖菜。比之正统菜系,江湖菜就是民间家常的做法,而又更激进,所谓剑走偏锋,不拘常法,做法配料没有套路,大把辣椒、大勺花椒、大盘盛肉,大盆装汤,南料北烹,北料南理,令人眼花缭乱。菜肴有些出自街边小店,好吃之人饱腹之后,神侃一番,大家寻觅“尝鲜”,有好事者加以改造,一道美味菜肴就这么出现在“江湖”之中。此番吃过的招牌鱼麻辣鲜香嫩滑,鱼是多宝鱼,似在辣椒油里游泳,拨开一层干辣椒,筷子一撇,一块白肉下来,带着油光,放在嘴里,美味肆溢。渝式麻婆豆腐以辣著称,及其下饭,发小直呼有此菜足以,一份豆腐,我可以吃下五碗大米饭。辣子鸡,辣度很高,小块被干煸的鸡肉被辣味儿浸的满满,简直辣得嗓子冒烟。这江湖菜,于讲究处不讲究,大有冲击正统菜系的架势。我们在这余味缠舌的状态下,趁着夜色,赶去了“南山一棵树”,在那里,重庆主城尽收眼中,高楼林立江边,渡轮往来,难怪坊间传言重庆为“小香港”。
在沙坪坝区,也还有一个磁器口古镇,如同其他所有被开发过的古镇一样,热闹熙攘,许多临街店铺卖的东西在别的古镇也随处可见。我是一大早去的,在一家据说有磁器口古镇缩影的院里多呆了一阵子,里面介绍了镇子的由来,还摆有一些品质并不高的古瓷器,最核心的屋里头放着宅子原来主人的吃穿住行用具,可能涉及架构的人不专业,出了门我已经记不大记得有什么了了。阴着的天开始落雨,游人纷纷分散开来,进店或者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天,某一刹那,我想到了许多影视作品中恋人相遇在屋檐下的场景,竟自顾自地乐起来。雨势不大,我拐进了街边一个细窄的巷子,经过了几个咖啡厅,看到一条上山的石阶路,便走了上去。石阶上已有许多青苔,一家的房顶居然是一家的院子,越走越高,逐渐看清了磁器口镇子的样貌,镇子就建在嘉陵江畔,不远处有个渡口,想必前人进出镇子走的即是这条水路。到顶后沿着一条小路向下,不巧碰到了丁肇中小学。主街上那个指向这里的巷子我本打算回程的时候上去,最终却从另外一条小道到达了这里,峰回路转。小学校门紧闭,旁边有几个居民楼,雨还在下,一小男孩坐在门槛上,两腿间夹着一个塑料凳子,在认真的写作业,空中落下的雨丝毫没有影响到他,我站在不远处盯着他,陷入了一段回忆中,那段回忆的主角是我,我忘带钥匙,下学后到家门口,也是同样的姿势,写作业,等爸妈回来开门。那小男孩的对面,有两棵树,树下有一辆被雨冲刷干净的摩托车,车体被鲜绿的爬山虎盖满,只搂着后轮和车头,这车子想来也放在这里很久了,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小男孩与覆盖着爬山虎的摩托车,这个场景想必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无法忘怀了。
那天,磁器口不远处的歌乐山我几乎是跑着逃离的,那些建筑里的名单上,太多人的生命结束在1949年。那么一批人,为了建立新的国家,为了这个古老的社会的变革,逆流而动,被旧政府逮捕,最终在新政府宣布成立的前夜,被屠杀,无论老者小孩,无论男人还是女人,这份苦痛光是读着文字,我便已无法忍住眼泪。愿他们安息。
五天的重庆之行在返程飞机越过朝天门时结束了,在回想此行种种时,脑子里涌出来最多的还是“重庆味道”。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