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写下这篇游记已经是四个月之后的冬天了。那段遥远的日子像是昨夜吞下的食物已被消化，我只能凭记忆揣测当时的故事和情绪了。前两天小木送来问候，他说有时间的话把《大西北见闻录》写下去吧。是的，我应该写下去，即使是为了他。
我在吐鲁番认识了小木，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也因此吐鲁番成为我当时西北之行最难忘的一段。
仍然记得我是在一大早到达的吐鲁番。在火车上我认识了一对老夫妻，他们从深圳探亲回新疆，他们是上世纪援疆知识青年的一部分，在新疆生活了半辈子，却从没有把它当作故乡。我记得我上了火车拿出洗漱用品和拖鞋准备洗漱睡觉时，老人对老伴说，你看她还是年轻呀，来到这像到家了一样。我的心里是得意的，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晚上在轰隆的火车上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很早便醒了，听见别人说新疆到了。我一阵兴奋地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灰蒙蒙的大地，远处有起伏的荒漠，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我并没有感到失落，反而对这片苍凉的大地充满了诗意的好感。
刚出火车站，便有维族的小哥哥问我要不要打车，要价很贵，我知道被宰了，便前往不远处的进城公交车站。在公交车站遇见两个大叔，他们告诉我在这里坐公交车去市里只要两元钱就可以了，坐着等车便好。我便有一句没一句地和他们聊天，两人同我一样坐了一夜的火车从张掖来到吐鲁番，一个背着蛇皮口袋进城务工，一个说是来探亲。他们很热心地告诉了我吐鲁番的一些景点，只是后来我除了葡萄沟哪里也没有去。
进城我们一起下了车，就此告别。我开始找我在网上预订的青旅，历经波折终于入住。我在青旅的墙上看到了学校的校徽，一阵亲切。前台是个高高瘦瘦的男孩，戴着眼镜在玩手机或者玩电脑，我登记入住。看他像是学生而不像是青旅老板，一问果然他和我一样，大学刚毕业出来走走，做义工。那就是小木，我在吐鲁番的玩伴。还有一个来自广东的女孩，笑起来傻傻的，很随和，我已经忘记她的名字。她告诉我哪里可以吃到不错的早餐，我便出发去吃早餐了，因为当时我已经一两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我记得那家维族人开的早餐店，卖的豆角牛肉馅的包子味道相当好，老爷爷人很热情。走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舞蹈老师教一群小朋友在路边跳舞，便驻足欣赏，小女孩们走着模特步在音乐的伴奏下有模有样，有趣极了。回去后洗漱一番，小木说他想去博物馆，问我是否愿意同往，我欣然答应。我记得出发前，我想让小姐姐给我编辫子，小木说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很好看了。后来我记得，他不止一次地对我说自信点，你长得很漂亮。如论怎样，我确实应该再自信点。
到达博物馆可真是一波三折，第一次我们上二楼的入口，被告知需要持身份证在底层领票进入。第二次，被告知所有的包应该在楼下的储物柜里存放才能进去。第三次，我把身份证落在了包里，没法进去......我们就这样来来回回地上楼、下楼、上楼、下楼、上楼、下楼再上楼，无奈地笑着。博物馆自然是吐鲁番博物馆，展示吐鲁番的历史、民俗以及生物演变史。小木大学的专业是地质学，所以他可以给我讲很多关于地质的知识。他说本来他的工作是去克拉玛依油田，可是他不想去，也不想工作，他只想到处看看、到处走走。他的父母是湖南人，去海南开荒被留在那里，他从小生长在海南——到处是阳光和夏天的地方，因此他的脸黑黑的，牙白白的像沙滩上的浪花，笑起来很有夏天的感觉。我们凑在一起仔细地观看每一件文物，评论一番或者感叹一番。其实我们也不懂什么，却装作在享受艺术和历史的样子。其实，我们是在享受和彼此在一起的感觉。后来受他的影响，我每到一处总要去去当地的博物馆，尽管之后我会把参观的历史忘得一干二净，却觉得心里格外踏实。
下午我们回到旅社休息，后来我独自去了葡萄沟。葡萄沟是四十多度的吐鲁番清凉的好去处，低处有山上雪水融化汇聚的小河，像一条玉带穿过葡萄沟。葡萄沟实际上是几处村落连成的葡萄园，因为家家户户都种植葡萄，看起来郁郁葱葱，在荒山漠石的吐鲁番形成一道绿色的风景。葡萄沟有民俗歌舞表演，我去凑热闹刚好赶上最后一场演出。维族的女子身穿维族的花裙子，戴着花帽子，在音乐中摇曳着步子，衣服上的流苏翩翩起舞。最后他们邀请观众上台同舞，我便大胆地上去了。虽然跳得很烂，在遥远的他乡谁还在乎这没必要的羞耻呢？我发现我在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总是勇敢的，放松的，接受自己，接受身边一切陌生的事物。这也是我喜欢独自在路上的原因。后来一整个下午我都漫步于葡萄藤下的清凉中，感受植被带来的舒适和惬意，一串串饱满可爱的绿葡萄就那样安安静静地挂在枝头，引诱着游客们的口水像清泉涌出。我是擅长和植物打交道的，比和人更擅长，我徜徉于其中，和葡萄藤、和绿色的阴影窃窃私语，交流着内心的秘密。直到天色渐晚，游客稀疏，我才反应过来我该离开了。只是已经没了出租车，我只能步行走出去了。沿着河边的公路前行，看到维族人民在自家的门口歇息乘凉，看到他们在院子里的大床上聊天，看到袅袅炊烟渐渐弥漫，看到一片世外桃源的和谐安宁，我不由得想到了故乡。我就这样一边走着，一边观看着当地的民俗，一边想着可有可无的事情，不知不觉走了一两个小时。夜幕已经降临，而我仍然没能走出葡萄沟，独自一人在郊外的山沟里，不免害怕起来。当我终于走出葡萄沟打到车的时候，悬着的心终于沉下来了。
不久，收到小木的信息问我在哪里。我说在回来的路上了。回到旅馆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小木说你自己一个人跑哪里去了？这么晚都不回来挺着急的。我说我打不到车就只能走着从葡萄沟出来了。他说打不到车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他打车来接我。我心想我们只是萍水相逢呀，我怎么好意思这样打扰你呢。然后，他给我端出一碗排骨玉米汤，说是为我留的。我不免一阵感动，玉米排骨汤呀，那是家的味道，是关心是亲切是让人安心的味道。
晚上我们又同湖南来的贩瓜大叔一起去吃大排档。贩瓜大叔能吃能喝，肚子圆鼓鼓的像个西瓜，举起酒杯说道，你我能相遇即是缘分，干了。我与小木遂端起酒杯干了杯中的酒。然后，我们大口大口地吃起羊腿来，大叔给我们讲一些他走江湖的趣事。吃罢喝罢已是下半夜了，我第二天就要离开了，所以回去歇息。走在路上，小木对我说以后如果有机会去海南定居吧那儿一年四季都是阳光沙滩，还有椰子吃。我说好呀，如果有机会我们在海南做邻居。他笑起来，好像有椰子味扑面而来。
青年旅社里的洗漱间是男女混用的，淋浴也是像公共厕所一样的隔间。第一次，一个成年男生在我隔壁洗澡，我们甚至一边洗澡一边聊天，听到对方淋浴的水流声哗啦啦地流着，听到对方洗头发揉泡沫的声音，还有穿衣服时尴尬的沉默像钟摆一样来回响着。之后，我们互道晚安然后回屋睡觉。期间我去客厅找水喝，看见黑暗中一个人影坐在前台玩电脑。我知道那是他。我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安静地喝水，看着那个人影，除了黑暗和寂静便是热水冒出的热气，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坐了一会，我便起身回去，这次是真的睡了。直到第二天一早他敲我的门，告诉我该走了。我匆匆拿起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出门，他送我打了车，我们就此告别。
这就是吐鲁番的经历了。我从喀什回北京的时候在乌鲁木齐转机，他特意从吐鲁番去乌鲁木齐陪我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我们约在一个商场里，我到处找他，他看见了我却不叫我，让我继续找着。事后我问为什么你不喊我？他说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之下喊你“馕静”。我哈哈大笑，对你来说，我就是“馕静”呀。分别后，我们再也没有见过。和他时不时地聊天，据说之后他又去了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去了甘肃，青海。他说想在工作之前，年轻的时候到处走走、看看，于是他就一直过着到不同地方的青旅做义工的生活。
现在他也许已经和我一样安定下来了吧，尽管我会时不时地想到我的毕业之旅，想到和他在吐鲁番的那短暂而又难忘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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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仔卡
发表于 2017-9-15 18:2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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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发表于 2018-8-2 16:29: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