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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学] 推荐一篇美文:游子吟之江南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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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01:48: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作 者:小 篆

 

    很久以来,我一直消极,只肯透过网络和书本观看世相,结识一些不可能会面的灵魂。在虚拟的城里,我并不寂寞,只是对着一面电脑屏幕太久,因而有了恹恹的姿态。是的,我去了江南,在初冬的雨雪中,去了那红衣落尽的江南。
  整个旅途中,我是沉默的,所以也是快乐的。仍然有些交谈,和素昧平生的人,和久别重逢的人,在陌生的街景下,说一些晦涩的句子,感觉却仿佛互掷琼瑶,于是会心地笑了,或感伤了。
  沪上的第三夜,雨水静静地落在梧桐木上,我和故人踩着衡山路的落叶,互相取笑道:“雨中黄叶树,灯下白头人哪。”
  而今日,我归来了,我只让电脑屏幕小小的光亮着,并敲下了这些在江南成就的文字。我想我忽然明白了伍子胥过昭关时为何会一夜白头,有许多事情,大势已去,不能挽回,风物依然如旧,情怀却业已老去。于是我在冬日的灯下微笑了。即使你此刻赠我明镜,我也必不会讶异自己鬓上多出一绺秋霜。我想,是时候淡忘江南的明艳,重新归依到我灰色的城内,过那复杂艰涩的现实生活了。
 
 
                       一 海上花开
 
  凡人说到此城,烁烁的双眼便仿佛看到海上花开无数,霓虹,罗绮,歌吹,丽人,脂正香,粉正浓,等等等等。
  我想去看的,却是张爱玲所说的“金沙银沙,深埋的寂静”。
  乘东行的列车,睡上铺,双目所及的风景极为有限,因此只管埋头闷睡。朦胧中,听见下床的一名老者和两个年轻人用沪语在探讨纳米技术,过了一会儿,他们竟然转而打起扑克“斗地主”来。
  早晨醒出,窗外不时横过枯黑的树枝。看到田野里和来处相似的作物,同样鸭蛋青色的天光,黄色土地,唯一不同的,是河道渐渐多起来了。在一些极逼仄的河道里,也泊着小小的船只。偶尔会看到石桥。我想,这就是江南了。
  可它破败,脏相,单调,颓然,飨我以残山剩水,像一卷失败了的画轴。
  上午九时许,出得站来,便坐上了一辆九三零,开往老北门方向。
一座城市的士气,是可以从它的交通工具看出来的。在江城的轮渡、电车和专线车上,你都能看到眉色黯然,衣缕生尘的乘客,他们的神情大多是倦怠的,放弃的。可是这一辆九三零,充斥着一些木然的面孔,你只能看到竖起来的风衣领子,精致的化妆,抿得紧紧的双唇和冷冰冰的眼神。但你能从车头的广播里听到南极棉的广告,王菲的新歌,DJ之间的调笑,以及今晚到明日白天的天气。像王家卫的《重庆森林》,一切都在暗涌之中。
  去过很多地方,总觉得每一个城,都有些角落正在悄无声息地宛转死去,譬如北京琉璃厂的一家旧书肆,纽约布朗克斯区一个地下室里的电话间,三亚一个野草疯长的植物园,九江电厂旁边的一个车站……想来此地亦如是。可即使是城隍庙和豫园这样老旧的场所,亦是游人如织。
  不过是小小的庙宇,却供着三座城隍,而且个个都“目净修广若青莲”,这是很让我讶异的。原来上海人造神,也先要他俊秀。讶异之余,听得当地导游讲解道:“上海之所以特别繁荣,是因为别的地方都只有一位城隍爷,我们却有三位城隍爷”,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城隍庙的后殿供着十二位本命星宿,似乎尽是些封神榜里的武将。
一旁有卖玉佩的,上面刻着各位星君的小相。我是越来越糊涂了,从观音,弥勒开始,然后是如来,财神,现在竟然到了本命星君,神与我们是愈来愈狎昵了,竟至于肌肤相亲。而曾几何时,他们还是那么衿贵,高高立在庙堂上,隔着香火缭绕,遥遥地关照红尘中的众生相。
  出了后殿,便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潮。城隍庙购物中心的楼都是些仿古建筑,有人停下来拍照,有人从古董店里扛出一扇雕花木窗,有人仰首看楼上的金匾,有人神色颓然地坐在绿波廊外的阑干上。
  闲散如我,是没有任何目的性的。一路行来,都在有情无思间。忽然听到唢呐声,扬眉一看,一辆应景的花轿正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唢呐声热热闹闹地响过一阵,便嘎然而止。抬轿的人将轿帘掀开,一对大鼻子男女意犹未尽地走下了花轿,一群看客则一哄而散。
  这便是城隍庙,在崭新的朱楼的环绕之下,有陈旧的庙宇。现代扮相的游客,心不在焉地朝拜完了身披昔时朝服的神,便商量着是去绿波楼吃三丝眉毛酥和凤尾烧卖,还是去松月楼吃素菜包,或者南翔小笼包,酒酿圆子,桂花赤豆汤,诸多选择。最后他们带走在路边店买下的五香豆、梨膏糖、天津大麻花、丝绸围巾,以为手信。这一些,都透着我们这些饮食男女活在尘土里的一团喜气,至于和三位城隍爷的照应有没有关系,却说不清楚了。
  城隍庙旁边,还有一条新近建成的老街,店铺林立,卖的大半是些古玩和手工艺品。我有位女友说,去上海的快乐其实就是购物的快乐。沿着老街慢慢走来,我依次买下一套四君子剪纸,两只胭脂盒,一段蓝印花布,两只绣花袋。
  其实是很反感在旅行中买东西的。背囊越来越重,行走的自由度也就越来越受限,因此只肯买这些轻如鸿毛的玩意儿。
  天性也许是不爱敛财、敛物的,所以在身边的人看来,我的生存状态是极差的。物质的匿乏倒在其次,是那种内心的消极,很难得去爱上什么人,或物,即使面对春光无限也无法迸发热情。
  属于我的真正的快乐,应该是在陌生的城里,在天光转暗、风声转弱的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小女儿情怀,背着行囊,穿行在不知名的小巷间……刹那间眼底鼻端皆是凉凉的旧时气息。
  中午一点,从城隍庙出来,拦了一辆出租车。在江城时,从网上查得,人民广场两点有车开往周庄。开车的小司机却说,他只听说八万人体育馆有去周庄的车。想了想,便让他改道去体育馆。
  小司机长一张娃娃脸,有些像木偶剧“大林和小林”里的弟弟小林。甫上车,他便问我:“去周庄做什么?”我答:“去看一看,听说风景很好。”他笑:“很多女孩子是去那里做生意的。”我会过意来,便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可真是……
  小司机过了一会儿又说:“不过有很多学美术的学生也去那里。”我笑了笑,没有做声。
  “你一个人出来玩,爸爸妈妈放心吗?”他看了看我,又问。
  哗,这一次我可真是笑出声来。原来上海的司机讲话都这么迂回曲折。换成武汉人,早就直接问出来了:“喂,这位小姐,你是做什么的?”
  下车时,小司机忽然说:“我去过周庄好几次,都是送客人过去。”我问他:“那么,周庄好玩不?”他摇摇头说:“不知道,我送完客人就赶回来了。”我说:“噫,怎么不放自己一天假,看看那里的风景。”他说:“我听客人说,去周庄的上海司机,没有一个肯在那里逗留的,大家都赶着回上海,赚钱。”
  只好安慰他:“等钱赚足了,就可以放心享受了。”
  他的眼睛一亮:“是的,总有一天,我可以放自己的假,到处去看看。”
  于是笑着挥手告别了。
  加缪在《正义者》里写了一句台词:“俄罗斯步履匆匆”。
  你可以想象,眼前这座城市,亦是步履匆匆。在这样的城里,人也许会格外容易老,因为此处的花开得比别处早,落得亦比别处快。在我们生存的世界里,万事都是来得及的,只有享乐除外。眼见得他建高楼,眼见得他宴宾客,眼见得他楼垮了,眼见得他又重来。这个城里的人,在建高楼一节上花了太多的精力和智慧,所以比起别家来,他们的宴会要格外好看些,精致些,这也不足为怪。
 
 
                  二 今我来思,杨柳依依
 
  从青浦站开始,旅四号线就只剩下我一个乘客了。有些忐忑,车窗外的天光亦愈来愈暗,颇有些夜寒天欲雪的意思。旅四号将我带到大观园,跟我交代了一声说:“看到去周庄的中巴,你就招手,记住,车票一般四块钱,最多也不超过六块。”然后便一溜烟跑掉了。
  独自站在大观园对面的道边,想着宝哥哥在那厢依红偎翠,暖玉温香,心里有些不自在。偏偏又下起了小雨。
  眼未望穿,一辆中巴车就噗噗噗开过来了,架势似列小火车。一看见车前窗上的“周庄”二字,就招了手。上了车,车内极脏,坐满一些面目模糊的人。
  我踢踢挞挞走到最后一排坐下。售票员过来了。我问:“去周庄,多少钱?”她应得极利索:“六块。”
  笑了。这就是沪人的不厚道之处,但又坏不出界限。这样子的小奸小坏,并不让人讨厌。
  沿路不停有人上车,售票员竟似乎人人都认识,上来一个就打招呼,寒暄几句。看来此地都是远近亲,差不离。
  到得一个摩登小镇模样的场所,车停住了,“哗”地围上一伙人。我一边下车,一边觉得疑惑:哪来什么皂瓦粉墙,哪来什么小桥流水? 那些人又都将我团团围住。
  一个黎黑汉子手中扬着一张地图说:“去古镇,坐我的三轮车。”一边的一个短发女子也嘻嘻笑着扯我的袖子:“住我的店,就在双桥边上”。
  其余的人都带笑瞅着我,看这外乡女如何应付。
  我每每遇到此类情形,便如冯梦龙所言的“如雪狮子向火”,哪里还有甚么主张!
  于是乖乖地上了那汉子的三轮,那女人也骑着小木兰一路跟着。
  忽而便到了桥上。一眼瞥见那些桥、酒旗、临水的房子,心下却又懵懂。有些象贾宝玉失了玉的感觉,不昧色相,所以并不曾惊艳。
  终于还是没有住那女人的店,因为其言谬矣,她并不住双桥边上。
  背着包进了镇子,满眼看到的竟然是店铺、店铺、店铺……泥金木雕,蓝印花布,仿明清家什,呀,我竟错觉自己仍在城隍庙的老街上。
  有些闷闷的。看得太多了,就觉出了匠气,不象当时初见那般着迷。还是失了玉的心情,怅怅地,也不知为什么。
  找了富安桥边的一家店住下。有热水、空调,才五十大元。住二楼,房顶极高,仍是斜屋顶,木梁上搁着青瓦,是旧时武林高手可以飞檐走壁,然后揭起梁上瓦窥视室内的那种境,而我,是躲在秘室里疗伤的那个人。
  打电话给家人、朋友报了平安。
  然后便背着小包出去吃晚饭。拣了双桥酒家二楼临水的座位坐下,嘱店员将长窗拉开,好能瞧见那些街灯,那桥,那流水。而夜的确是凉了,如水的夜色仍然凝噎在窗外,不肯穿牖越户,进到我的案前。我只有在明晃晃的白炽灯管下,凄清地拈起一筷子阿婆菜,这样子的凄清,我几乎要觉得自己似一只秋末的蝉了。
  但是眼里仍可以看到双桥。有束头发的男子哼着歌走上桥,走下桥。是下午那位出租车司机小上海说的那种搞艺术的吧,也只有他们才肯巴巴地跑到此地定居。
  而我只是过客,案上摆着的只是三两盐灼虾,一碟阿婆菜。我若是男儿,便要啸歌:“噫,长铗归来兮,食无鱼,居无车……”
  我想家了。
  出得双桥酒家,随便拣了个方向,走着走着,忽然听得一阵咿咿呀呀,扬眉一看,前方一座小石桥上,有人正拉开了二胡。
  冬夜似玉壶儿一般清凉,那琴声,却似小小一把银勺,轻轻地叩着这夜,叩着天地间这把玉壶儿,不知不觉,竟把我的一团惘然,叩成了一颗晶莹的冰心。
  玉找回了。我渐渐看清楚了,夜色里的周庄,垂柳拂水,小舟轻绾,灯火阑珊,双桥静立。一家家店铺正陆续闩上店门。黄昏时的人间烟火熄灭了,渐渐天地间只余下周庄,余下深深浅浅几抹黑色,象白日里我在城隍庙买得的四君子剪纸,清秀得紧。
  那琴声继续着,那拉琴的人偶尔会弓起身子,偶尔又会向后仰,琴声随之或暗哑,或清亮,我只觉得那人的心就要呕出来了,因而久久驻足,不敢走开。
  末了还是跺跺脚走掉了。那么好的琴声,是俗人如我不合多听的。
  又走到富安桥,黑暗的河面浮现一扁舟的影子,船头点着两盏烛,船顶的竹蓬上点着又一盏,缓缓地,就摇过来了。
  随之而来的,还有细细的嗓音在唱,是周旋四季歌的调,词却似乎不是。歌声愈来愈近,也就愈来愈清澈,纤巧。白天听了所谓的吴侬软语,只觉得“咝咝咝”的,并非多么地好听。现在才觉出它的好处来。
  正沉醉处,那唱歌的人又换了一条歌,要轻快些,但还是那种玉壶里温好的酒,温热的液体在缓缓流动,让饮酒的人不至于太快乐,亦不至于太悲伤。只是那样的轻愁薄怨,但入了游子的耳,便成了一阕冬夜的词。是柳耆卿的那一种,温庭筠的那一种,姜白石的那一种。
  临别江城时,我正在网上读朋友菊菊和疏影的词,这样的境,也是他们的那一种。
  临近沈厅的茶楼有人正调理丝竹,问了问,原来要上演当地的一种小戏。我问具体的演出时间,得到的回答是“六点过三刻开始”。
  又笑了。我有位上海朋友也总是这样说:“六点过三刻,七点过三刻”。我教了他很多次,通常的说法应该是“六点四十五”或“八点差一刻”,可他改不了。这是另外一种乡音,即使离开了家乡这么多年,即使淡忘了故园风物,可他依然坚持着这个“过三刻”。
  于是又在巷子里穿行,回到富安桥。这时听得一个女人对一群游客说:“在这座桥上来回走三遍,就会富贵平安”。
  呀,我可不是来回走了三遍!
  绕着绕着,又听到胡琴声。抬眼一看,那人仍在对面的桥上,弓着上身,奏这孤清高亢的琴音。
  我正待坐在河边的阑干上,忽见一女子袅袅婷婷走上桥,在那人对面的阑干坐下来。
  这应该是某一幕的开始。女人说:“侬还不跟我回去?”那人埋着头兀自拉琴。女人又说:“天都老晚了,饭也搁凉了”,顿了顿,“阿小从今天早上就开始闹肚子,你这当爹的可好,只顾着拉琴,拉这没一点名堂的琴!”然后便放声大哭起来————我是俗人,只有一脑子俗念,所以编出这恶俗的故事来。事实上,拉琴的是周庄古镇上的陆海根先生,坐在他对面的是双桥茶楼里的一个女店员,而阿小是我的网名,我从今天早上下火车开始,就一直在闹肚子。
  我不喑音律,只觉得陆先生的琴动人极了,所以最终还是在他身边的桥墩上坐下来了。拢来听琴的人越来越多,有的尚端着饭碗,有的抽着烟,只我一个是游客。
  陆先生一曲终了,又有人起哄,叫他对面的那女子唱歌。女子忸怩道:“我唱不好的。”我也想听歌,于是跑过去对她说:“我帮你拿饭碗,你专心唱。”大家都笑了。女子又说:“不行的,我要去洗碗了。”我又赶着说:“你先唱着,我帮你洗。”于是大家又笑。陆先生也朝她微微颔首道:“你唱吧。”
  少女稚嫩的声音,迟迟疑疑地响了起来,和着胡琴声,有些水气弥漫的气息,是雾失楼台的境。歌声和琴声决不缠缚,即使在唱“天仙配”时。唱到“寒窑虽破能蔽风雨”一句,少女忽然站起来,跑下桥去。愕然之余,我记起紧接着那一句是“夫妻恩爱苦也甜”,原来她又不好意思了。
  看看时间,茶楼的小戏已经上演了。才站起身来,跟陆先生说了一句:“我先走了”,方才那少女又跑上桥来,她拉着我说:“别走,别走,呆会儿小芳来了,你可以听她唱歌”。
  我有些愕然,一边的人跟我解释说:“小芳是镇上唱歌唱得最好的,每天晚上这个时候,她的船就会出来。”
  想起方才在富安桥看到的那只船,那么,船上唱歌的那人是不是就是小芳呢?
  他们却都一齐摇头道:“不,不,不,小芳的声音要好得多。”
  陆先生也开口道:“夏天的时候,有个德国画家在上海办画展,还邀了我和小芳过去表演呢。小芳确实唱得好。”
  我一听,便又坐下来了。过了一会儿,真的有一只船慢慢地划到桥下了,船上有清亮的歌声。我正有些兴奋,旁边所有的人却都说:“唉,是老太婆,不是小芳”,很失望的样子。
  他们的声音很大,我真担心站在船头的歌者会听到。没想到那唱歌的人却一点都不在意,仍然欢欢喜喜地唱着。我身边的少女探头下去喊了一声:“小芳还会不会来呀?”歌声停下来,一个上了年纪却仍然很好听的声音回答道:“今晚她不出来了。”
  少女叹口气说:“每天都出来的,怎么偏偏今天不来呢!”
  船上那人看出来我是游客,便微微笑着说:“真不好意思,今天只有我代替小芳唱了”
  我连忙说道:“你也唱得很好听的呀!”
  那人微笑着,又接着刚才断开的地方唱了起来。小船愈去愈远,我的心,仿佛琉璃灯里的一棵灯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地捻亮了,慢慢地,已经变得通体明澈。
  第二日清晨离了旅舍,步出小巷,来到长街上。洒在脸上的是极柔极细的雨,游子的心也跟着轻悄起来。
  往报恩桥方向,几块青石躺在河边,上面搁一张牌子“明朝桥墩”。周庄就有这样的放心,整个庄子都是宝贝,可是没有人作贼。
  仍然有妇人拎了马桶出来刷洗,画画的人也都出来了,早起的游客拢过去看。当地人倒是见惯了的,兀自忙着生炉子,开店门。
  去看了当地最有名的沈厅和张厅,果然是富绅之家。
  奇怪的是,沈家房屋百十间,竟无一个后花园。倒是张厅的园子里,植有芭蕉数棵,梧桐叶高高长过粉墙。可恨有那不解风情的,在此地摆下盆载无数,其中有山丹丹和黄菊这些时令花卉。更不堪的是,只合小姐轻移莲步、徐徐行来的后园里竟然有一株铁蒺藜。
  从一张不起眼的门前经过,忽然瞥见屋内梁上挂着的十几张竹篮。定睛一看,原来此屋是周庄民俗博物馆。
  馆员是位二八年华的少女,她伴着我走了进去,一边跟我介绍说:“这是灯挂椅,旧时的人看书时,就把纱灯挂在椅背的两头,就好象我们现在用的台灯。”“这两只都是斗,只不过五斗装的那个叫斛,两斗半的那个叫瓢。”我心里想,哦,原来一斛明珠是这么多,而“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里的一瓢是这么多。
  穿过抄手廊,在天井里见到许多大水缸。少女说这是旧时周庄人用来灭火用的。再向内,便看到江南人下地劳作时随身携带的抽烟凳,冬日用来保温的茶壶桶,等等等等。江南人对生活质量的要求果然是精密细致的。
  我们中国人爱说:“食移体,居移气”,我看面前这位居住在这幢老宅子里,成日价与满堂宝贝厮守的少女,只觉得她斯文秀丽极了。少女听得我这般说,只是笑了笑,然后顾左右而言它道:“老屋子是挺好的,只是冬天没有办法采暖。”
  听得此语,想起清晨看到有人家生蜂窝煤,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罢。
  从民俗博物馆出来,整个周庄已经是人声鼎沸了。我坐在双桥上看了一会儿风景,便决定离开。
  临走时,回头看到岸边的垂柳依依,不禁又不舍起来。转而想想将要归去的都市,心里竟仿佛投奔怒海,觉得了一股莫名的悲凉。
 
 
                       三 海上花落
 
  从周庄回到上海,已经是下午了。中巴车将我撂在老西站。距离和朋友见面的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我便背着包找车子去南京路。
  是很厌恶嘈杂的一个人,因此站在南京路的新世界外等朋友时,是微微皱着眉的。身边有两个衣黑的少年,他们蹲在台阶上,沉着脸,抽着烟,彼此亦不交谈。在如水的行人中,他们似两只兀自埋头梳理羽毛的鹤。我看着他们两个,也跟着郁闷起来。
  和朋友见面后,去朵云轩买了一卷信笺,想象着曾经有铜钱大的眼泪滴在上面。出得朵云轩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南京路上下着小雨,灯火逐一亮起,脚下的路面也开始泛起虹彩。
  朋友和我一边往外滩方向走,一边断断续续地提起一些往事。听着听着便觉得迷惘,昔日意,是已经淡忘的,眼前人,是已经疏离的。人生底事,果然往来如梭。
  在外滩随处可见的,不再是恋人们,而是游客,闪光灯此起彼伏着。我看了看背景,不过是一面黑黝黝的江水,和彼岸沉默的楼群。巨大的油轮在黑暗的河面上游弋着,连它亦不发出声响。这样子的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
  朋友正指给我看大江入海的方向,听到身边的游客在说:“对面六点上灯。”
  就在这时接到江城小尕的电话,我告诉她:“在外滩等浦东那边亮灯呢。”小尕说:“哗,好浪漫!”笑了,眼前这位朋友其实是无关风月的那种。
  灯火亮起来的时刻,黑沉沉的彼岸便象一只缓缓打开的巨蚌,我们的眼里渐渐漾满了晶莹的光华。心知遥遥望见的,其实不过是些俗艳的光束打在那些大厦的楼身上,不过是些钢筋水泥的建筑。但隔了一江酽酽的流水来看,原本无甚意趣的彼岸,便也有了三分动人之处。
  朋友指着其中一幢圆顶楼说:“我的公司就在那里面”,我说:“呀,象一只发光的水母!”
  离开外滩后,去了淮海中路,这条街的繁华比南京路内敛多了,
但左右不过是些霓虹,店铺,行人,车辆。于城市的气息中,重新觉得烦,离开周庄不过是上午的事,可我已经开始怀念了。
  但面上还是微笑,除开在网络上,已经习惯在生活中不任性,不抱怨,不恣意。
  到了朋友安排好的住处,放下行李,立刻上网查看自己的竹叶,有朋友在坛子上问:“人都去了哪里?”正准备回帖子,手机便响了。
  去赴约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将要再见的人,是曾经隔着一层楼用传真机和我谈诗论文的,这个人,在记忆里的交谈中,与我一投一掷,是颇有会心之处的,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样子了。
  再见了面,感觉依然好。比起从前,他胖了一些,也许是因为成了家的缘故,也沉静了一些。
  雨声灯影里的衡山路,照例有涂厚重眼影的美丽女子立在酒吧门口,为城市的夜生活做一个标注。这样的风景在各个城里是大同小异的,人的想象力之于享乐,不过如是。
  在千禧夜约会心仪的女子,仍然会去大光明看午夜场,诉衷情时也仍然是大话西游。
  “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放在我的面前……”他这样跟我学当夜的台词。
  我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也说到了王家卫的《花样年华》,米兰昆德拉的《死人让位》,等等等等,于现实生活其实是极无意义的话题。可是,昔日那般通宵语不歇的豪情已不再有,于是微笑着说:“该说再见了”。
  明知道这一别,便很可能永远不见。但还是极利索地告别了。他有他的海上好人家,我有我的泉石野生涯。
  一夜雨声,梦里不知身是客。
  第四日。温暖是暂时的,亦是深切的。
  去常德路寻张爱玲的故居,末了只觅得似是而非的一幢楼。楼前植着一排银杏,细雨挡不住的一片流光,在我眼里,因了张的缘故,却是老庙的金楼也不能比拟的灿烂。
  跟网上的朋友说,我的意到了。
  远远的,走了过来,看着我,笑(带些嘲弄)。
  我知自己是梦想家,不合时宜,亦入不得伊人的眼,却还是有点气他。
  花不解语,徒有色香,奈何奈何。
  摧残之,摧残之,何苦惺惺为他!
  这样想着,许是眼中带出怒气。他立刻察觉到了,掀一掀眉,又笑了。
  怎么办,这样子的灵透,一扬眉便是心证,一拂袖便是了无。
  离了常德路,雨下得密了一些。我将风衣的帽子兜住头,转眼看看身边那人,他的头发已经打湿了,鞋面也湿去一半,却依旧步履从容。背心和长裤是美丽的,靴子是可爱的,笑容是温和的,声音是冷静的。我叹口气,因为自己的心是如此平和喜乐的。
  在出租车上,他微微笑着说道:“跟你在一起,我竟然是寻根来了。”
  这是念小学时每日经过的弄堂……这是小时候定点打防疫针的诊所……这里从前是一家唱片行……曾经最爱吃这家店的面条……好了,到了,这便是儿时的家。但是,家已经被一幢摩登高楼取代,那个当年在三楼的小室里惘惘地张望外面的街景的男童,而今已经是百炼成钢的好男儿了。可是,我的亲爱的,你告诉我,那么多日子,都去了哪里?
  离开老城区时,他接了一个电话,回身找不着我,脸上有莫名的惘然。我走了过去。他一把将我的手拉住,握紧了,马上又松开了。果然是心证意证,便不会泥足其中。于是我们沉默地看着对方的脸,笑了。
  随后去了东台街,看了些零碎古玩和民俗收藏品。一堆漆着红字的藤盒,几只写着主人姓名的粮斗,没来由地透着些暖老温贫的气息。这些都是让我欢喜的。
  文庙是此行最黯淡的一站。佑大的庙宇,只得两三游客。
  所有的门、窗、墙、瓦都簇簇新,回廊上只听得自己的脚步声。元朝至清朝时,儒生在此鱼贯而入、鱼贯而出的情形,已不复见。
  夫子想来煞是寂寞,他的那一套哲学亦式微了,因而不再有人来朝拜。
  在这冬日下着雨的黄昏,大成殿内竟不燃灯。望进去,三圣人的铜像亦似蒙尘许久,并没有人勤加拂拭。此时想起城隍庙里的三城隍来,他们的香火可是旺多了。
  殿外的香樟树和广玉兰树上挂一些祈福的红布条。我并不知道人们可以向夫子求些什么,他也不过是生前寂寞、死后荣耀的一哲人罢了。
  从文庙出来,雨已经非常大了。
  第二日早上五点不到就醒了,缩在被子里打了个电话,那边也是一片睡意朦胧。模糊说了几句。
  在地铁里接了一个电话,听到那人的声音,“心里一亮的一刻,也就是心酸的一刻”。
  果然我们只爱陌生人。
  到得上海车站,从紧急售票处购得T722次车票,很快便上了开往苏州的列车。
  这座城在我心里激起的涟漪,至此开始慢慢平复。
  如今方知,海上花开,海上花落,原来不过是同一个人寰里的情事。我并不因这个城的艳丽,亦不曾因它似是而非的古旧而触动。渐渐发觉自己果然是迂的,爱的从来就不是那万家灯火,而是那阑珊之处的身影。
  隔着如水的人群,与我静静对望。
  那一刻,我的心是可以化石的。
 
 
                    四 桃花坞里种桃忙
 
  朋友说,我才离开,上海的雨便收住了。
  笑,因眼前的苏州正迎我以斜风细雨呢。从火车站直接坐车去拙政园,一路看到的大多是低矮的平房,有些意外。出租车司机却说是因为市府明文规定不许在这一带建高层建筑,以免破坏原有的景区。
  沿途细细看来,果然苏州是座老城郭,有它慢吞吞的风情。
  初进拙政园,倒也未见得什么佳处。入门不久,便看到几茎梧桐,数竿修篁,一老者正用长篙捞湖面的落叶,一女子持着笤帚慢慢地扫着地。
  湖边有小小一座假山,山上的“待霜亭”名字很好,可惜四周遍植新橘。立在待霜亭前,眼底正是满目黄叶,更兼黄花,凄凉甚,耳边听到的则是间关鸟语,有点意思了。
  前方是“雪香云蔚阁”,可惜阁边几株幼梅尚未到着花时节,“香雪海”也只在我的向往中了。阁上题联为韦应物的“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却似乎不当得很。
  到得“荷花四面亭”,亭上联曰“四壁荷花三面柳,半潭秋水一潭山”。冷眼望去,可不是四面皆水,处处垂柳。更妙的是,有慧心人儿在一厢的湖畔种下数株芦苇,瑟瑟之意大增。
  又到一处,楼名“奇石斋”,悬陆放翁的“花如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
  原来拙政园内每一处都有本事。对于那些一题一联一咏,有些是知道的,有些是第一回见。心里只是在想,江南果然是灵秀的,就是些无情木石,也能衍生出这么多的意趣。
  从奇石斋出来,看到一处菱形门洞,对着水,门上有文征明题的“香洲”二字,想来是取《离骚》里杜若这一典故。真可谓魅由心生,我看文征明手书的“香”字,竟笔笔秀逸,似极片片兰叶。
  我心里总嫌这个园子的粉壁偏新,总希望它旧些,旧些,再旧些。
  正这样想,就进到一个天井,此处的墙上都是雨渍苔痕,井中植有一参天大树,不知其名,却有兰草簇其根而生。
  穿过天井,进到卅六鸳鸯馆内。馆里悬着“阑干倚处青梅如豆柳如烟,梅子黄时细雨满江风满院”。
  转过来,到得南厅,厅名“十八曼佗罗花馆”。原来此厅内原有茶花数棵,名曰“洋白、渥丹、西施舌”等。依我看来,“洋白”、“渥丹”可作人名,入张爱玲的小说的,西施舌则可入药,专疗人的语言无味。
  仔细看馆内说明,此地原来是商量酒政茶经之处。
  从十八曼佗罗花馆绕出来,忽见一池枯荷,喜不自禁。再看池边小小一座楼台,果然是“留听阁”,取义山“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残荷听雨声”之意。
  再绕过去,忽见竹篱笆,心里以为是野人家,眼中却瞥见篱笆内盘景百十。元人唤这阿物儿“些儿景”,是具体而微的风流,我却不喜。
  一路迤俪行来,忽然嗅到异香,而且是宝姐姐那种奇香、暖香。细细寻去,竟是桃杷园内数株枇杷在着花,枇杷结实却是在五、六月,真是不解。
  从拙政园出来,看到方才那老者和那女子二人拖着一筐梧桐叶离去。
  到狮子林还有一段路程,中间便去了民俗文化馆。
  我第一次来江南,看到的是江南的冬天,可是在这馆里,我竟然遭遇了江南的春天。在陈列着各色绣品的玻璃橱内,发现了一只宝蓝色扇袋,上面用金线绣着如意图案,用白线绣词章“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归,鸟啼山客犹眠”,最下方又用金线绣三字“小云作”。
  这样子的春天,即使是绣成了无言的词章,也还是让人惊艳的。
  橱内另有一只扇袋,绣着喜上梅梢的图画,题词是“知君堪作栋梁材,独向百花头上开”。
  想象中,是多年前某位小家碧玉,为了她心里的如意郎君能够金榜题名,在昏暗的油灯下细细绣成的。她偶尔会停下针来,眼里有亮亮的憧憬。最后她的那位郎君是否果然谋得功名,已不可考,可是在同样昏暗的历史里,有无数女儿家的小小心愿,就是这样地成就了,抑或泯灭了。
  绣品中,还有发禄袋、荷包、绣鞋、油面撑、钱褡、眼镜袋等等。
  忽然想起上海老街上的“丁娘子蓝印花布馆”的那妇人说的,江南真正的妙处,在于任何一件小物,都有寓意。
  譬如眼前一段织锦上绣着猫蝶相戏,便寓意“耄耋”。黄底暗大福字绣品,以暗八仙(即八仙的兵器)为背景,寓意即为“人有寿而后能享福”
  从民俗博物馆出来,耳边听得一片吴音相媚好,原来是几位阿婆在巷子口喜相逢,正在互相招呼。我心里忍不住猜,眼前的白发萧萧,是不是就是馆内那些绣品的作者呢。
  从狮子林售票处买了票进去,一眼瞥见的是“菊花评比比赛”的公告牌,便另拣了一张门进去,却被告知,方才那个姹紫嫣红的地方才是狮子林的入口。进得狮子林,四处的案上、几上、窗上都摆满了菊花盆景,只不知谁是花魁。我仔细找了找,才看到那钵得了一等奖的“平江婆娑”,花形果然是好看的。
  狮子林的风光其实比拙政园还要胜出一筹,只是我不合跟着几个温州人去钻那假山,浪费了些许光阴。等到从山洞里出来时,天色已经向晚。
  租了一辆人力车,绕着老城区看了一回。沿路看到的风光倒是记忆模糊了,倒是“苏粮蒹葭巷连锁店”、“潘儒巷”这些名字却一直留在脑海中。在网上呆得太久,渐渐发觉自己有些语文狂了。
  那辆人力车骑过来,骑过去,我的眼中总是离不了一条窄窄的河道。原来这条江便叫平江,那钵得奖的“平江婆娑”就是用来譬喻它水波荡漾的姿态的。
  在苏州的宾馆里看了看地图,原来扬州就在下面不远处,可惜假期将磬,行程匆匆,要下扬州已经是来不及了。
  嗟叹之余,又想起还没得及去拜访唐寅的桃花坞,又是好一阵懊恼。罢了罢了,窗外已经是夜,我还是往梦中的桃花坞里种桃去罢。
 
 
                   五 石头城的天荒地老
 
  最后一站是南京,冷眼看去,这石头城仍是一副刚亡了都的模样,兵荒马乱的气息犹在。人们立在街上吃一些极粗糙的食物,游客们沿着脏脏的秦淮河拍照。文德桥上挂满上书“店小二酒”的小灯笼,真不能够让人相信明月照在这座桥上时清辉两分的模样。
  过了文德桥,遥遥望见“乌衣巷”。走了进去,原来不过是条小弄堂,十余家店铺开着门,门口放着两三钵雨花石,也不见有人兜售。
  王谢堂内,已看不到什么魏晋遗风。想来亦如是,试看今日街衢间行走的诸君,有谁不是精简得似夜行侠,谁人还爱峨冠博带,吟诗奏琴。如今着高屐的又多是巧笑嫣然的时髦女子,她们亦登高,却是指望着一步上青云,跌入锦绣丛温柔乡内去。
  果然有灵魂的车辙不至之处。我真要在这里大哭一场,然后啸歌而返了。
  秦淮河亦是昔日名妓与清流会聚之地。从王谢古居向东不远处,可以看到一座朱楼上悬着“媚香楼”三字,原本以为李香君择水而栖,没想到是在陆地上。在媚香楼内得见侯方域和李香君的定情之扇,扇面上写着“夹道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卸富平车。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是侯方域的手迹,并其友由杨龙友点染两三茎桃花。
  李香君是林语堂最爱的。小女子在乱世里宛转求生的故事已经很有可观性,譬如“飘”里的郝斯嘉,可香君却在求生的同时,还艰难地坚持着她的爱和节气,这就更不得了了。
  应该是有很多其他地方可以去看一看的,几位去过金陵的朋友就一直在电话里力荐中山陵。可时间实在不够,只好乘夜车回江城。
  夜里两点,车在一个不知名的饭店停了下来,在司机的带领下,我们每人吃了一碗清汤面。然后我便走到店前的那一片野地里看了一会儿星星。
  那一夜,记得很清楚的是,网上说狮子座又会有一场流星雨。我仰起头看看上空,虽然仍有细细阴霾,可两三颗大星已经灼灼其华着了。


 
  后记:

 

  我想,也许每个人的生活都分为两个层次,一个是肉身经历的种种圆满、破碎、愉悦、痛楚,这是我们的现实生活。另一个则是灵魂寄居的黑暗深沉的空洞,在那里,我们会有幻觉,看到尘世间本来没有的花影扶疏。那种生活,我称之为“亚生活”。在江南的几天里,我常常会游离开现实,跌入那种“亚生活”的状态中去。也许种种色相,不过是我的心魔衍生出来的。在《西游》里,每到一处陌生山水,唐三藏便会引导众人诵读佛经,驱除心魔。可我看到的江南是平和慈悲的,它并没有以霏霏雨雪来冷淡我,也没有以千娇百媚来蛊惑我。旅途中,我不曾大欢喜,亦不曾大伤感。真正难忘的有两个时刻,一个仍然是在上海老城区时的一牵手,一回眸,一言笑,这样的快乐是人文的。另外一个,则是夜里的周庄,那种潜入最深的灵魂空洞的感觉,只有唐人的那一句诗可以比拟,一片冰心在玉壶。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7-12-9 1:53:15编辑过]

 楼主| 发表于 2007-12-9 01:52:07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年前看过的一篇文章,今天找出贴上来。文字真漂亮,这里大概不为版主的文字可以与其匹敌。在下只有甘拜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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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11:56:53 | 显示全部楼层
多年来,我对那些纯净、唯美的文字已经觉得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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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18:07:24 | 显示全部楼层

老师这么晚还活动呢。

确实是很美的文字,享受孤独,喜爱自由,追求宁静

我也很喜欢这种感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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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22:41:54 | 显示全部楼层

读这么美的文字真是享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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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22:45:22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白水在2007-12-9 1:48:12的发言:
 

  属于我的真正的快乐,应该是在陌生的城里,在天光转暗、风声
转弱的一刻,忽然想起多年前,也是这样的小女儿情怀,背着行囊,
穿行在不知名的小巷间……刹那间眼底鼻端皆是凉凉的旧时气息。   
      如今方知,海上花开,海上花落,原来不过是同一个人寰里的情
事。我并不因这个城的艳丽,亦不曾因它似是而非的古旧而触动。渐
渐发觉自己果然是迂的,爱的从来就不是那万家灯火,而是那阑珊之
处的身影。
  

 

看到这些文字,仿佛回到多年以前,也是如此的小女儿情怀……

窗外梧桐叶落,梦里山长水阔。独坐镜台前,悄看银河星过。漂泊,漂泊,化作谁家灯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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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9 22:55:27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子非鱼在2007-12-9 22:45:22的发言:
 

窗外梧桐叶落,梦里山长水阔。独坐镜台前,悄看银河星过。漂泊,漂泊,化作谁家灯火?

 

文章很美,老师回的一首如梦令也很美,想起李清照,也是很喜欢用这个词牌写词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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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1 00:18:40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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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14 22: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以下是引用cyrano在2007-12-9 22:55:27的发言:
 

文章很美,老师回的一首如梦令也很美,想起李清照,也是很喜欢用这个词牌写词的,佩服。

 

见笑了!只是旧时的游戏之作。

看了那篇美文,记忆之门一下子被撞开了,想起年少时也曾信步于苏州小桥流水边,享受江南的细致秀美;也曾独自坐在车水马龙的上海街头,看别人的风景,也成为别人的风景;也曾躺在在西北大草原上,仰望湛蓝的天空,感受天地的辽阔,自由的可贵;也曾在月夜的长江上,和友人背诵《春江花月夜》,体味“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只是,这一切都不能回去了!

戴锦华老师在演讲中提到看两岸三地合作的话剧《半生缘》,当最后男女主人公发出书中名句“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时,舞台上居然电闪雷鸣,她当时目瞪口呆。是啊,再也回不去了,那是包含着多少人生心酸和无奈的一句话,那其中的悲凉岂是形式化的表现所能传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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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12-22 09:18:41 | 显示全部楼层

好文章,纯艺术的文字。飞鱼的词也漂亮。

白水甘拜下风,那是当然,如此清纯如水的文字,只有拥有同样清纯的女子方可道出,白水侠风烈烈,倘作此文字,岂乔峰绣房舞花针乎?男人有男人的性情,自有男人的文字。

嘿嘿,多年前,俺曾经学过做菜,现在只剩下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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